司機將這車踩得憤怒起來,轟轟作響,嘩嘩亂顫。陳麥扒在滿是霜氣的玻璃窗前,飛快擦出一片透明。他剛從窗戶裡找到辛蘭,她的身影就變得那麼小了,於是他拉開了窗戶,在眾多乘客的憤怒中伸出頭去。
她在漫天的白雪中漸漸遠去,一回頭見他伸出頭來,於是繼續揮手,她的手纖弱修長,在白雪中仍晶瑩剔透。他也伸手衝她揮著,好像在一個日本電影裡見過這個場景呢。車後揚起雜亂的雪花,飄散著強烈的美感,它們似乎凝固在了他的眼前,要給他時間感動一下。幸福的暖流令他周身汗湧,他竟然為這場分離感到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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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星座”商務會所開了四年,⑸⒐⑵是小約翰投的資,大龍是掌櫃。不知大龍聽了哪個小姐的蠱惑,起出這麼個古怪名字。這家娛樂中心在陽關也算一流,是陳麥的首要據點。吃喝、洗澡、放炮、打牌、賭球、吹牛逼,基本都在這裡。大龍花了心血,生意還蠻不錯。大龍從小就是個能守住秘密的人,沒事就看著自己的腳,抽菸吐痰從不挑地方,菸灰從來都不彈在菸灰缸裡,有地毯也不管,誰說也沒用。陳麥很喜歡他這一點。大龍爹媽早死,無親無故沒人愛,他既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平日喜歡擺弄音響,對器材雖然發燒,卻只聽宋祖英那型別的歌。鄰居被他吵得不堪,卻也知道這傢伙黑白兩道都熟,招惹不起。
會終於開完了,他換了便裝正要出門。陸原分局來電,機場路那邊百十個釘子戶鬧事。陳麥聽得心裡一揪,忙又換回警服。他想起了上次那件事,忙和文局、朱局打招呼。文局讓他告訴全體幹警,該帶傢伙就帶,這還了得?都玩土炮了?不收拾一下,下次還不埋地雷啊?從性質上看,他們比棉紡廠那幫工人還過分,而且有組織有口號,一定要及時處理。
釘子戶用路障攔住了專案工地入口,幾輛馬車拉著鐵絲網,像鬼子封鎖了村莊。鐵絲網後的人拿著各式傢伙,地上架著黑乎乎的怪東西,那就是他們的自制鐵炮了。可能是被上次的爆炸事件嚇著了,市領導和政府的拆遷大軍遠遠地站在一邊。拆遷辦主任等好漢被轟了一炮,當頭的腦袋上裹著繃帶,靠車坐著抽菸,一副打死也不再去的樣。
陳麥和朱局商量好,擒賊先擒王。先拿十幾個催淚瓦斯和煙霧彈招呼過去,他們的炮就瞎了,消防車趁亂衝過去,離著二十米就可以對著土炮噴水。裝火藥的玩意兒,不信它還能響。頭目要盯死了,抓住狠狠打,再抓一些去勞教,其他人就怕了。首犯抓了,領導們照例上去給幾個甜棗,這事也就結了。
“太過分了,已經按最高標準補償了,開發商的錢,除了給市裡的都補進去了,沒準區裡還要貼一點,要不一級開發做不到位。我們這麼搞為的就是招來品牌開發商,搞活這一大片的區域經濟。我都想和他們換戶口了,可他們就是不幹,規劃的時候走了訊息,一個晝夜,他們就蓋起來幾千平米的倉庫,種了上千棵樹。我們看著頭疼就打報告改規劃,先出C地塊,可他們又把倉庫和樹移到了這一邊。操你媽的,到底誰欺負誰啊!”
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瞪著一對小紅眼,像控訴著欺男霸女的座山雕。
“咱區政協組織的幹部隊伍,帶著任務每天上門去哄去勸,還給他們買菜做飯,還帶著老人去醫院,就差給他們做雞做鴨了,操你媽的哪有這麼欺負人的?幹部們勸不走他們就不能回去上班,幾個小夥子都累得尿血了,這幫刁民就一點也不心疼?什麼惡意強拆,我們才是弱勢群體,他們才是地主惡霸!”政協副主席說得眼袋一個勁抖,手指頭夾斷了煙,差點把腳面燙了。
陳麥微微一笑,和往常一樣,他不大相信這話。當然,他也不大相信這幫釘子戶的冤屈。官的邪逼出了民的惡,大家互相以惡制惡、以暴制暴,都不再拿法律說事。陳麥很瞭解所謂的人民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