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突,有一些遺存在腦子裡很多年的舊的記憶忽然鑽出來,不斷地在她面前閃過,那些鮮血滿地的場景,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些刻骨銘心的仇恨……
怎麼能忘記呢?
“大當家——”舒明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異動,關切地低聲喚了一句,“您還好吧?”
琸雲揮揮手,屋裡諸位兄弟立刻安靜下來齊齊地看著她,那麼多雙熟悉的面孔,那麼多雙熱切的眼睛,他們都那麼信任她,相信她能一如既往地帶著大家越過每一道溝壑,撐過每一次危機。
“師爺的話說得有道理,”琸雲的目光溫和地在眾人臉上慢慢掃過,“雖說我們不怕打仗,但山裡這麼多百姓還要過日子。以前佔著這山頭是為了活命,混一口飯吃,我也知道,誰都不願意過這刀頭舔血的日子。而今天下一統,咱們方頭山也到了該解散的時候了。”
她的語氣平緩溫和,彷彿“解散”兩個字是那般的輕而易舉,可每一個人都從中聽出了濃濃的悲傷。對他們來說,這是他們曾經浴血奮戰,發誓要保衛的地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處棲身之所,可是現在,就要解散了……
大堂裡一時靜謐,眾人都強自壓抑著心中緩緩升騰起來的悲傷,就連一直主張著招安的於師爺也生出許多心酸和不捨來,一時沒忍住,竟落了幾滴淚。老五是性情中人,巴巴地朝琸雲看了半晌,最後竟“哇——”地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不要緊,滿堂屋的大老爺們全都尿性了,就連一向冷麵冷臉的舒明都紅了眼圈。
…………
入夜後山上便涼下來,偶爾還有風吹過,竹林發出“嗖嗖”的聲響。
也許是年紀大了就喜歡回憶,琸雲想,就像今天,她就總是回想起許多年前的舊事。
她幼時初初被賣到小紅樓時還只有九歲,那會兒整天都想著逃,可一次都沒成功過,到後來遇著陸鋒的時候,她已經是小紅樓的頭牌,全益州都曉得小紅樓的嫣姐兒舞得一手好劍,端地劍花凌厲,炫目多姿。
陸鋒就是那個時候到了益州,他對琸雲一見鍾情,費了老大的力氣把她贖出來,為了這個甚至被陸家逐出了家門。陸鋒是武將,年歲輕,又出身世家,前途一片光明,可就是因為她,才徹徹底底地丟了前程。
他教她騎馬、射箭,甚至是武藝,琸雲在這方面甚有天賦,不過三四年的時間便小有所成,武藝雖是尋常,箭術卻無人可及。
可是,那麼好的陸鋒,那麼愛她疼她的陸鋒,卻為了救她死在了燕軍的手裡。
每每想起這個,琸雲就心痛得喘不上氣,有時候她甚至會想,為什麼她還要活著,一個人獨自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那是陸鋒希望的啊,他希望她好好的活著,所以她就得好好兒的。
她曾經發過誓要為他報仇……
…………
翌日,舒明與於師爺與燕軍統領趙懷誠為了招安的事討價還價。
琸雲曾鄭重地叮囑過,要替山上的兄弟們爭取到最好的條件,但舒明心中所想的,卻還是琸雲。
“方頭山的大當家——哦,我知道!”赫赫大名的燕軍統帥趙懷誠剛過而立之年,相貌竟然生得十分英俊斯文,與他“黑修羅”的大名很不相襯,聽得舒明提起琸雲,他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雖是久仰大名,卻一直緣慳一面,實在可惜。不知今日大當家可曾下山?”
“大當家將招安之事全權託付於在下。”見趙懷誠這毫不掩飾的興趣,舒明心裡微微有些膈應,立刻出聲把事情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趙懷誠摸著下巴,莫測高深地笑笑,“哎呀,這可真難辦。舒二當家也知道,無論是前朝還是我大燕,都從來沒有女子做官的先例。雖說大當家曾力驅匈奴,救下上千百姓,但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