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次,還是不通。他的手臂慢慢垂了下來,卻沒有轉身。我走過去,這才發現,他的眼角掛著淚痕。
我想安慰他幾句,可他卻突然轉過身來,把手機遞到我的手上,然後一個立正,向我敬了一個禮——一個軍禮!我很奇怪,也很感動,想不到當今中國社會少有的人間真情,居然會在一個精神病人的身上體現得如此的淋漓盡致實實在在!這個世界,到底是正常人不正常,還是“不正常人”正常?也許,“不正常”的人永遠不知道正常人的內心秘密,而正常的人也永遠不清楚“不正常”的人的情感世界。
還有一位女病人,叫何鳳英,33歲,都江堰向閣鄉人。精神科病區主任段明君告訴我說,何鳳英送到他們醫院後,被診斷為急性應激反應,病情比較嚴重,其主要表現特徵是,發呆,發愣,神志恍惚,眼神麻木;時而笑,時而哭;不吃飯,不睡覺,不與人說話,不與人交流,甚至有時半夜三更爬起來,衝出病房,大聲喊著女兒的名字,要回家找女兒!何鳳英有兩個女兒,小女兒3歲,大女兒15歲。地震那天,大女兒在學校,小女兒在家。結果,大女兒死了,她的公公也死了。她每天就坐在廢墟上,望著天空,發呆,不停地叫著女兒的名字。像這種病人,她不知道時間,不知道睡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去想過去,也不去想將來,只知道坐在哪兒望著倒塌的樓房等,幻想著女兒突然活過來,走出來。但女兒沒有活過來,走出來,她自己卻被送進了醫院。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鏡頭19 精神病人(4)
段明君還說,地震後,大部分人都會出現急性應激反應,但大部分人幾天就會消失;有的要兩週,有的要四周,有的更長。像何鳳英這種病人,除了藥物治療,心理治療很重要,就是要讓她多回憶,多談,當時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有什麼想法?有什麼感受?然後糾正她一些想法,補充一些資訊,儘量讓她把事情回憶出來,談出來,她的心裡就會好得多。
在段主任的安排下,我與何鳳英見面了。見到何鳳英的第一眼,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善良、聰明的年輕母親,而且有想說話的願望。但一開始我便注意到,她說的話,不是四川話,而是非常糟糕的普通話。這種普通話被四川人幽默地稱之為“椒鹽普通話”,即四川話與普通話混雜一起的“川普話”。我提醒她我是四川人,能聽懂四川話,但她還是堅持要說普通話。她說,你是北京來的客人,我就應該說普通話,不然就不禮貌了,對不對嘛?其實她並不知道我來自從北京,更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但她就是堅持要說普通話。後來我才知道,除了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不管是誰和她談話,她都認為是北京來的,一定要說普通話。她說北京是首都,首都來的人,就要尊敬嘛!
我問她,家住什麼地方?家裡人怎麼樣?有沒有聯絡?
她說,我的家在都江堰向閣鄉。家裡媽媽對我好,妹妹、侄兒、大姐、二姐對我好,老公對我好,我的心情好。老公對朋友好,朋友對他也好。我的老公要去打工,我說好。有一次我罵他,他心情不好,但他不罵我,我的心情好。我現在就擔心我的婆婆,媽媽,還有老公,他們活得怎麼樣了?只要他們好,我就好,幫我打聽一下,好不好嘛?我沒有給老公通電話,我記不得老公的電話了。他在外面打工掙錢,很辛苦,從外面趕回來了,走路回來的,捨不得花錢,我見他很傷心。他要在家裡把玉米、穀子曬一曬,要不然明年吃啥子嘛?老公姓羅,我到羅家去看他,我就看上他了,只要人好,對我好,就行,對不對嘛?
我問她,什麼時候結的婚?
她說,18歲,但沒有辦結婚證,我們去辦過,沒辦成,後來大家一起吃了頓飯,就結婚了,誰也不知道。我還受過傷,被火燒了,在我媽媽家,我在洗碗,才1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