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來的輕煙,因著馮氏那一句話,倒把周婷的心事給勾了起來,她垂了眼簾,手指頭撫過衣袖上繡的挑金線合歡花。
馮氏露出一個苦笑:“我們那位爺,原說他是個遊蕩子也不為過了,初時家裡頭算是殷實,一房又一房的妾往家裡頭領。我不過是個丫頭抬起來的通房,前頭那位,人軟和,家事且都理不起來,還要被個顏色好的妾欺負到頭上,我看不過眼,這才幫著理起事來。”
她自清醒過來已經是馮家一個通房丫頭了,那幾個妾把馮家後宅攪成一池子混水,前頭那個夫人是個和善的,也不知原身是怎麼撞了頭,卻一直好湯好藥的養著,若是沒她,馮氏根本就活不下來。
領了她了情,自然也想要回報她,見她實在沒有理家的才能,才幫著她出主意彈壓那些妾,馮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她想走的心,原本都已經許了她的,誰知她竟一病不起了,環顧身邊竟只有她一個能託孤的。
周婷也不說話,珊瑚蜜蠟眼睛往這邊探,周婷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掀了簾子站到外頭去了,兩人原就熟了,只是馮氏守著規矩不與周婷坐在一處,她站起來往捱到馮氏邊上的椅子坐了,拿著瓷壺給她添一回水。
馮氏眼睛裡藏著淚,感激的看她一眼,這番話她從沒跟人說過,往後也不會再對人提,捏了杯子抿了口苦茶:“那一回走貨的時候跌了個大跟頭,這才算是長了一智,等人回來了,前頭那個早苦挨不過撒手去了,頭七剛過。我抱著菖哥兒穿了孝在門口迎他,進來那個一打眼都瞧不出是位爺來。”
馮氏的聲音有平和有緩慢,周婷心裡頭為她嘆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馮氏垂著的眼簾裡藏了淚,只拿帕子一拭就又露了笑:“說句不規矩的話,我那時候想這樣一個不著調的,實不能託負,都已經想好了法子出去,卻捨不得菖哥兒,他才那樣小,知道我來了,直往我懷裡頭拱,不是我親生的,卻也沒差別了。”
周婷心裡頭跟堵了塊石頭似的,卡著她的喉嚨口叫她寬慰的話都說不出來。馮氏需要的也不是有人給她出主意,她要的只要傾聽,周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見她像是說不下去的樣子,一抬手叫了珊瑚:“去調了蜜滷子來,拿些個甜點心,越甜的越好。”
心已經這樣苦,再不吃些甜的,還怎麼撐得下去。馮氏聽了她這話倒露出幾分笑影來,待周婷又生出幾分親近:“總算經了一回事,倒成了人,不再這麼不著四六的,散了那些個妾,只埋頭做些小生意養家餬口。”
語氣裡很懷念的樣子,周婷一默,猜中了她的心思:“你可是想著,若當時不折騰玻璃,這會子,他還同你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著?”
馮氏一怔,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後不後悔,折騰玻璃的是還真是不難猜,若馮家真有玻璃方子捏在手裡,哪至於到了這一代才發跡?想著抬眼看一看周婷:“福晉這樣聰明的人兒,那些我也不藏著掖著,說句難聽的,若沒有我,他又怎麼有如今。”
後頭那些生意,的確是馮九如自己個闖出來的,卻也少不了馮氏在後頭出謀劃策,若沒有玻璃給他打底,讓他賺了第一桶金,他連本錢都沒有,哪裡能像現在這樣,一出海就帶了十多隻商船?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奈何生意大了心也跟著大,前兩年我還跟著跑,外頭有難聽的,他也幫我攔著,這兩年,不似從前了。”馮氏神色一黯:“那些汙七八糟的事我哪有不知道的,南邊富庶人家多,生意立得起來,他一年跑個兩趟,哪次不住個兩三個月的?原是他是朝北坐,一應事只有求人的,如今卻只有別人巴結他的,進了那個銷金窩,男人有多少能把得住。”送完了金銀就是送女人了,原來那些閒言閒語馮氏只當不知道,如今大著肚子上了門,她怎麼還能自己騙自己呢。
“你總要念著他的好才是,怎好把他往外推?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