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蕾沉睡著。
任憑眾人如何為了她鬧得天翻地覆,她只是一無所知。
這個至今還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女子,是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到來給盛京城帶來了多大的驚擾的,更不知道在這一場夢中,她的命運已經被幾次轉手。
她的夢境,仍然停留在剛剛遭到洗劫的漠南蒙古察哈爾部草原上,那裡長眠著她慈愛的父親,英勇的兄弟,他們的亡魂在對自己哭泣,哭訴著慘死的命運和破碎的家園。
夢境支離破碎,不僅因為昏迷,也因為痛楚。太強的恨與太深的愛都會使有情的人痛楚,可是她所有的感情在一天裡耗盡了,在她踏著父兄的屍首跨步上前,將劍尖刺入皇太極胸膛那一刻就耗盡了。倒下的時候,她沒有哭也沒有笑,因為她不會哭也不會笑了,她從此是一個失心的人。即使她的身體可以活轉,她的心也死了,死在多爾袞的羽箭下,也死在她自己的短劍下。
日和夜不再分明,夢和醒也沒有清楚的界限,她偶爾會睜開眼來,被人強灌幾口藥汁或者參湯,接著便又沉入黑色的夢鄉。
傅胤祖使盡了渾身解數,卻始終不能令綺蕾真正醒來。睿親王一天幾次地過訪,已經明顯不耐煩,傅胤祖只得據實稟報:“這位姑娘受傷很重,所幸體質強健,底子好,並不致命,只是在她的思想裡,完全沒有求生意志,根本不願意清醒。如果她自己已經放棄了,那是神仙也救不活的。”
多爾袞皺眉沉吟:“昏迷以來,她從沒有醒過嗎?”
“醒過幾次,但是時間都很短,略睜一下眼,就又睡了,問她話,也不肯回答。”
多爾袞便猜到幾分,吩咐說:“下次只要她醒來,馬上通知我。”
次日早晨,家人果然來報,說綺蕾醒了。多爾袞立刻披了衣服匆匆趕去,只見傅太醫正同著藥童合力為綺蕾灌參湯,綺蕾雙眼緊閉,只是微微地搖頭,似不欲飲。
多爾袞揮退眾人,親自接過湯碗來,坐到綺蕾床前,問:“你還記得我嗎?”
綺蕾微微睜開眼來,目光沉靜,黑亮而凝定,雖然剛剛醒來,卻看不到絲毫的迷茫與怯懼,專注地,深沉地,久久望著自己,倏然一閃,似乎想起了他是誰,神情略帶驚訝,不說一句話,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多爾袞只覺那目光如兩道利箭射穿了自己,整顆心忽然變得空空地,他更近地俯向她:“你醒了嗎?太醫說你醒了,你真醒了,就說話。”
可是她不想說話,雖然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分明已經想起他是誰,也記得他就是那個一箭射入自己胸膛差點要了自己命的滿洲武士,可是她的眼光中沒有恨,也沒有懼,只是輕輕地一閃,就又閉上了眼睛。
多爾袞不得其法,只得使出殺手鐧,一字一句地道:“皇太極沒有死!”
她的長睫毛一震,立刻又睜開眼睛來,震動而專注,在他臉上搜尋著新的訊息。是的,皇太極,她至恨的仇人,她死之前最後的心願,她親手將劍刺進他的心,他怎麼會沒有死?怎麼可以?如果他活著,自己的死還有什麼價值?
這時候她真正清醒過來,瞬間恢復了所有的理智與思想。死?不,自己還沒有死。皇太極活著,自己也活著,所以,他們的仇恨也都活著,沒有完,也完不了!
她試圖坐起來,但太虛弱了,只做了一個要坐起的姿勢便放棄了。
多爾袞立刻抓住機會,扶著她欠身坐起,一直將參湯遞到她的眼前,冷靜地說:“我知道你恨他,所以,你一定要活過來。他一天不死,你也不能死。”
綺蕾有些糊塗,不是這個大鬍子的武士從自己劍下救了皇太極麼?不就是他想要自己的命麼?為什麼他現在又要自己活著?
多爾袞讀懂了她的疑問,他扶著她,彷彿要借那扶持將自己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