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汽車上,南懷瑾感慨道:“周先生,幸好有你的車,不然還得耽誤好些時間。”
“你有什麼事急著去自貢?”周赫煊問。
南懷瑾無比痛惜地說:“一個和尚朋友死了。但我知道他肯定沒死,他是入定了,結果被徒弟當成死了埋進土裡。他那個徒弟,把師父埋葬好幾天才寫信告訴我,真是愚蠢之極!”
周赫煊詫異道:“這也行?那得入定多久啊。”
南懷瑾說:“以前我認識一個老和尚,法號廣欽。他曾經在福建鼓山入定,六七天不出,其他和尚要把他抬去燒了。剛好弘一法師路過,救了他一命,到第九天的時候他才出定。”
周赫煊無語道:“入定好幾天不餓嗎?”
旁邊的還俗和尚錢吉說:“餓。我最長的一次入定了兩天,出定後餓死我了,一口氣吃了四碗米飯,又差點把我給噎死。”
剛剛還為死去朋友悲傷的南懷瑾,突然大笑:“哈哈,這就是你還俗的原因?”
錢吉靠在座位上瀟灑的說:“當和尚沒意思,還是還俗自在啊。你也不是當和尚的料,你的牽掛太多,就算再鑽研佛法,也頂多成為一個佛法精深的居士。”
“你怎麼知道我成不了大德高僧?”南懷瑾問。
錢吉想了想,突然道:“我送你一首詩,且聽好:俠骨柔情天付予,臨風玉樹立中衢。知君兩件關心事,世上蒼生架上書。”
“好詩,好詩!”周赫煊拍手大讚。
這脫口而出的詩,可比馮玉祥高明多了,而且早早就斷定了南懷瑾的一生。
南懷瑾搖頭苦笑,他的心事都被這首詩說中了。
眾人坐了半天的車就轉為乘船,歷史上,由於囊中羞澀,南懷瑾和錢吉足足走了八天才到自貢。他們在朋友的墳前拜祭後,又去城裡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錢花光了,只好結伴去李宗吾家打秋風。
現在有舟車之利,一天一夜便到了自流井。
南懷瑾來到朋友墳前,頓時大哭道:“四眼仔,你死得真冤啊!”
明明上墳是件很悲傷的事,周赫煊聽了直想笑。墳裡埋的可是個和尚啊,聽南懷瑾說,還是個道士轉密宗再轉禪宗的老和尚,他居然叫人家“四眼仔”。
南懷瑾拜了一拜,又說:“四眼仔,如果有一天抗戰勝利了,我回浙江的時候,一定把你的骨頭燒了帶回去。”
錢吉也拜了拜,安慰道:“節哀吧!”
南懷瑾起身自言自語:“我讓他別吃那麼多白蠟,他非得吃,現在可好了,說不定是被活埋的。”
“白蠟是什麼鬼?”周赫煊問。
南懷瑾解釋道:“老和尚入定困難,喜歡把白蠟拌在稀飯裡吃,說這樣更容易入定。”
周赫煊道:“長期吃白蠟,他說不定是心肌梗塞或腦淤血死的。”
南懷瑾愣了愣,居然點頭說:“也有可能。這樣說來我還更好受些,至少他不是被徒弟活埋的。”
出家人似乎早就對生死看淡了,已經還俗的錢吉也不例外。他數百里遠跑來上個墳,拜了之後立即恢復正常,灑脫地說:“別留這兒了,怪沒意思的,咱們到處去轉轉。”
南懷瑾同樣灑脫,說走就走,連頭也不回。他一邊走還一邊懷念:“四眼仔是我在杭州認識的,當時他教我佛法,我教他拳法,以往之事歷歷在目。”
周赫煊笑問:“你拳法很厲害嗎?”
“一般般,對付普通人尚可,”南懷瑾笑道,“聽說李宗吾先生自創了一套無極拳,這回我可要去找他切磋。”
李宗吾也會武術?
周赫煊有些無語,這幫民國奇人還真是多才多藝啊。
民國時期的自貢非常小,僅自流進和貢井隔河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