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資的意思,林楠聽明白了:在整件事裡,身為侍講讓皇孫替自己抄書,且抄到廢寢忘食的地步,皇后是有資格罰他的。而且懿旨上可沒有寫明讓他跪在哪裡——不過是幾個奴才膽大妄為罷了,與皇后何干?更何況皇后一知道情況就立刻赦了他,還要怎麼樣?所以這個啞巴虧,恐怕他是吃定了。
低聲道:“下臣明白,原就是下臣的行事不檢,皇后娘娘有所責罰也是該當的,下臣絕沒有半點委屈。”
李資苦笑道:“父皇不是傻子,這樣的把戲怎能瞞的過他,只是便是父皇做事,也要講個理字。這件事追究到皇后娘娘身上,最多也不過是御下不嚴,處置失當,就算父皇想替你出頭,也師出無名……”
林楠並沒有什麼失望的感覺。
他是什麼身份?不過是一個小小三品官的兒子,一個皇孫的侍講而已。便是李熙和林如海有點交情又如何?難道還能指望他為了自己將自家的皇后娘娘收拾一頓不成?
林楠從來沒有指望過皇家的人來給他出頭,江南的那個老爹才是他的親人。當初他被汙下獄,林如海可是在江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到現在江南的鹽商和官員還聞林變色,否則林如海不過三品御史,在揚州也不算品級最高,他林楠如何做的江南第一紈絝子?
以林如海的性格,便是欺負他的是皇后娘娘,也不會善罷甘休,只是不知道會做到什麼地步罷了。
只是對於李熙的反應,雖李資說的字字都在理,但是李資並不知道,李熙當初有言在先,便是林楠帶著李磐玩耍都是使得的,何況是抄書?
如今皇后拿著抄書的幌子罰他,害他雙腿成疾,李熙若是不給他一個交代,他林楠雖然拿李熙沒辦法,只有自認倒黴,但是李熙自己還有什麼臉面見他?有什麼臉面去見他口中所謂的布衣之交?
只聽李資繼續道:“昨兒是十五,原本父皇每逢初一十五,必定會宿在皇后娘娘宮裡,數十年如一日,但是昨兒卻在御書房獨寢,這對皇后娘娘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沒臉了。聽說昨兒晚上皇后娘娘令人去催了父皇數次,父皇先是不理,到第三次時,更是直接將派去的人打了板子。皇后娘娘因此氣的哭了半宿,且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滴水未盡,便是這樣,父皇也始終沒有踏入後宮半步。”
林楠哦了一聲,無動於衷。李熙不會以為他一晚上不睡皇后就抵得過他一雙腿了吧?或許對皇后來說,這很嚴重了,但是在他眼中,什麼冷戰,什麼撒嬌絕食,那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情趣,與他何干?
沒有興趣再聽這些,問道:“按這樣說來,殿下之前假傳懿旨,反倒是幫了皇后娘娘的忙了?皇后娘娘總是領情的吧?可賞了什麼?”雖皇后的懿旨隨後就到,但是懿旨是在李熙之前到還是之後到,性質截然不同。
李熙聞言神色一冷,淡淡道:“她責怪六弟不該為我掩飾,應該讓父皇處置了我這個膽大妄為的逆子才是。”
林楠撲哧失笑,對李資沒有半分同情,笑道:“那位肅王殿下可真是辛苦。”有這樣一位孃親,哪怕有李熙的縱容,也不知要多操多少心。同時心生警惕,他是不是有些小瞧了那位看起來傲慢自負的肅王?
一抬眼,卻看見李資那張依舊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眼中漾起的不經意的暖意,還有唇角勾起的微妙弧度,頓時愣住。
在這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見的是殷桐。
也許因為童年過的並不愉快,殷桐不是愛笑的人,在生意場中應酬難免,但即使是笑的再大聲,眼中也看不到半點笑意,可是他這種和眼前的李資如出一轍的表情,林楠卻時常得見。
每當林楠開懷時,不經意的一抬頭總是會看見殷桐正看著他,露出這種表情,這種淺淡的接近於無卻又真實如同出自本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