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容望望那兩片花瓣,並不伸手去接,又把眼光調回到康南的臉上。她的眼睛亮了,那抹驚惶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夢似的光輝。她定定的看著他,蒼白的臉全被那對熱情的眸子照得發亮,小小的嘴唇微微悸動,她的手抓住面前的一張椅子的扶手,纖長的手指幾乎要陷進木頭裡去。
“喔,老師。”她喃喃的說,像在做夢。
“江雁容,”他費力的說,覺得嘴唇發乾。“拿去吧。”他把那兩片花瓣送到她面前。
她沒有伸手去拿,也沒有去看那花瓣,她的眼光仍然停留在他臉上,一瞬也不瞬。
“老師,”她說,低低的,溫柔的。“老師!你在逃避什麼?”
康南的手垂了下來,他走過去,站在江雁容的面前。
“江雁容,出去吧,離開這房間!”他暗啞的說。
“老師,你要我走?”她輕輕的問,站直了身子,轉向門口。康南迅速的把手壓在她的手背上,於是,一股旋乾轉坤般的大力量征服了他,他握緊了這隻手,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江雁容的眼睛燃燒著,嘴裡模糊的反覆的說:“老師,老師,老師。”
康南撫摩著這隻手,這手是冰冷的。
“你穿得太少了!”他說。
“中午脫了一件毛衣,下午忘了穿。”她說,輕聲的。眼睛裡在微笑。康南不再說話,就這樣,他們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康南嘆了口氣,把江雁容拉到自己的胸前,他攬住她,讓她小小的,黑髮的頭靠在他的胸口。他不再費力和自己掙扎,他低聲說:“從沒有一個時候,我這麼渴望自己年輕些!”
江雁容緊緊的靠著他,眼睛裡有著對幸福的憧憬和渴求。她望著窗子,雨水正在窗玻璃上滑落。“多美的圖案!”她想。雨滴叮叮咚咚的敲擊著窗子,“多美的音樂!”她又想。微笑著閉上眼睛,盡力用她的全心去體會這美麗的人生。
第八章
寒假悄悄的來了,又悄悄的過去了。對高三學生而言,這個寒假是有名無實的,她們照舊到學校補課,照舊黃昏時才回家,照舊有堆積如山的作業。各科的補充教材紛紛發了下來,僅僅英文一門,就需要念五種不同的課本,另外再加講義。別的功課也都不是一種課本就完事的,每個學生的書包都沉重得背不動,這份功課更沉重得使她們無法透氣。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換言之,再有三個多月,她們就該跨出中學的門檻,再有五個月,就該參加升大學的聯合考試了。學生們都普遍的消瘦下去,蒼白的臉色和睡眠不足的眼睛充分說明了她們的生活。但是,老師們不會因為她們無法負荷而放鬆她們,家長也不會因為她們的消瘦而放鬆她們,她們自己更不會放鬆自己。大學的門開著,可是每十個學生裡只有一個能走進去。這世界上,到處都要競爭,你是強者才能獲勝。優勝劣敗,這在人類還是猿猴的時代就成了不變的法則。
臺灣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校園裡的杜鵑花已全開了。荷花池畔,假山石旁,到處都是紅白一片。幾枝初放的玫瑰,迎著溫和的嬌陽,懶洋洋的綻開了花瓣。臺灣特產的扶桑花是四季都開的,大概因為這是春天,開得似乎格外豔麗;大紅的、粉紅的、白的、黃的,佈滿校園的每個角落,吊燈花垂著頭,拖得長長的花蕊在微風中來回擺動。梔子花的香味可以飄上三樓的樓頂,誘惑的在那些埋頭讀書的少女們身邊迴旋,彷彿在叫著:“你知道嗎?春天來了!你知道嗎?春天來了!”
江雁容從一個無法解決的代數題目上抬起頭來,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唔,好香!梔子花!”
程心雯坐在桌子上,膝上放著一本外國地理,腳放在椅子上,雙手託著下巴,無可奈何的看著膝上的地理書。聽到江雁容的話,她也聳聳鼻子:“唔,是梔子,就在我們窗子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