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文武百官們大多都不在,唯有三兩個侍郎和侍御史站立在兩旁,一副好奇但是又不敢抬頭的模樣。
含元殿大門微敞,帝后二人並肩立在高高的雲陛上,等候那位的到來。
剛剛皇后一去宗正寺,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宗正寺裡的氣氛相當壓抑,宗正寺卿和宗正寺少卿兩個站在門口,愁眉苦臉地候著她。她剛剛想要開口詢問,宗正寺卿、她的侄子武承嗣,已經快步走上前來,低聲說了兩句話:
“事情有些不對勁。剛剛不但是那位國公指認了,幾乎所有六十歲以上的宗室,都聲稱那人定是先帝無疑。雖然那人一直不曾表態,但他的神情……最開始是憤怒,但到了後來,又有些欣慰。”
“此事古怪,姑母萬萬要小心為上。”
皇后冷了臉色,跟著武承嗣到簾子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見那位少年負著手,站在正堂的中央不說話。周圍零零星星的站著五六個人,大多是須發皆白的老者,見到少年的神態言辭,無不神情激動,伏地叩拜不止。雖然少年沒有承認,但他們心裡已經認定了。
皇后心裡有些起疑。這件事情沒有下定論之前,她是萬萬不能輕舉妄動的。但是看眼下的情形,就算這位少年不是先帝轉世,也能讓他們給硬生生地做成了先帝轉世。她在大明宮裡三十餘年,經歷過無數的朝堂風雲,心裡比誰都清楚,不管這少年到底是誰,一旦安了個先帝轉世的名頭在身上,那其中可以做的文章,就大了。
古往今來假託先賢之名,行挾天子之事的朝臣,還少麼?
她定了定神,將武承嗣招過來,細細地囑咐了兩句話。她讓他設法給長安城清場,然後把少年大張旗鼓地接到大明宮裡去,不管這人到底是真是假,面上的禮儀還是要做足的。
隨後她又讓人去到城郊,將太平叫了回來。
“你說,這事兒是真的麼?”皇帝站在高高的雲陛上,望著下方一步步走來的那位少年,感到自己的腿有點兒抖。剛剛媚娘跟他說起這事時,他差點兒連魂都給嚇飛了。
“聖人稍安勿躁。”皇后輕聲道,“這件事情的真假暫且不論。假定此事為真,那麼於情於理,都應該把……接到宮裡來,至於接來之後如何,暫且不論,至少在表面上沒有錯處。假定此事為假,那麼大張旗鼓地宣揚開來之後,便可以趁機給那人定個死罪,讓僭冒之人再也翻不起浪花,總好過將人留在宮外,也可以藉機敲打敲打那些錯認的老臣。再有就是,臣妾猜測會有人用此事來大做文章,假借先帝之名,妄加聖人於罪;聖人可記得漢末時的黃巾軍,也是打著這類名號的麼……”
皇帝臉色有點兒白,腦子也有點兒發懵:“還是你心思縝密。眼下朕腦子裡一片空白,連半句話都想不出來了。你說,待會見到父……那人時,朕該如何應對?納頭便拜麼?”
皇后亦望著那位走過來的少年,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來:“但他眼下是新安郡王之子。要論起輩分來,當屬聖人的侄孫。聖人切莫驚慌,先看看那位少年如何行事,再設法應對罷。”
皇帝臉色又白了幾分,想到父親威嚴肅穆的樣子,心裡依然有點兒發怵。
那位少年被宮人們引著,緩緩走到這裡來了。
他每走一步,皇帝心裡便會咯噔一聲。他存著先入為主的念頭去看,自然是越看越像;但再一回想皇后剛剛的話,“那人並未自承身份,也有可能是巧合,但是卻被宗正寺裡的人無端誇大了”,又稍稍地放下心來。等到那位少年走到雲陛下,他已經忍不住要跳下去攙扶。
快點兒罷,無論是真是假,都快些給朕一個痛快。
這樣鈍刀子似的磨著,起碼要折壽個三五十年。
皇帝眼睜睜地看著那少年立在雲陛下,卻並未上前,也未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