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沙沙的感覺從指尖蔓延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絲微微的鹹意。這裡到處都是荒蕪的土地,偶爾才會生出半尺高的野草,無論野兔還是野鹿,在這片荒原裡全都不見蹤跡。
蕭晊湊過來,問道:“可發現什麼了?”他記得這孩子生來聰穎,雖然身體稍弱了一些、男生女相了一些,但對付起吐蕃人來,可從來都不會手軟。
太平將半片草葉放在口裡,慢慢咀嚼著,半天后才將它吐掉,問道:“訊息可靠麼?”
蕭晊點頭道:“我派出去的斥候,很少有失誤的時候。”
太平低低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足尖揉搓著地面上的沙礫:“這裡是一片鹽鹼地。”
所謂鹽鹼地,就是地面上難生草木、連人也很難存活的土地。她在大晉朝看過一些,也林林總總地聽過不少說法。當年女帝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世所難及,也拿這大片的鹽鹼地沒有辦法。
蕭晊好奇道:“所以?”
太平苦笑了一下:“所以,一旦唐軍和吐蕃大軍短兵相接,在這裡,”她用腳碾了一下地上的細白鹽粒,才續道:“唐軍必敗。”
“薛將軍那一場敗仗並非偶然。雖然吐蕃國號稱四十萬大軍,但減去伙伕、腳伕、隨軍的奴隸,頂多不過二十萬之數。當年薛將軍手中的唐軍雖少,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吐谷渾王。”
太平遙遙望著那道河谷,輕聲道:
“吐谷渾王一聲令下,召集的吐谷渾舊部決計不下十萬之眾。再加上李將軍、蕭將軍從旁協助,斷沒有如此慘敗的道理。所以——這個地方,註定是大唐兒郎的埋骨地。”
蕭晊禁不住有些訝異。他側頭望著太平,像是在看一件珍奇的器物。好半天之後,他才搖頭道:“真不知道怎樣的耶孃,才能養出你來。走吧,我們回鄯州去,莫要和吐蕃人迎面撞上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打了聲唿哨。
忽然之間,蕭晊愣住了,連戰馬跑到自己身邊都沒有留意到。他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喃喃道:“天哪那是……蕭某眼花了麼?”
太平順著蕭晊的目光看去,便看見一片荒蕪的鹽鹼地上,站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少年郎身量未足,但眉眼間已經有了淡淡的英氣,一眼掃過來時,目光威嚴且肅穆,如一座巍然的山嶽。
在那一瞬間,她像是回到了前世的前世,母親高高地站在含元殿前,垂珠十二旒,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朝臣;她伏跪在大明宮前,低低地垂著頭,全然不敢直視母親的目光。
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眼神,威嚴肅穆,氣勢天成。
這孩子……是誰?
少年郎似乎已經跟著他們很久了,一雙眼睛淡淡地望著他們,不喜不怒,亦不出聲說話。
蕭晊上前半步,喝問道:“小子何人?為何跟蹤我等?你——你可知罪?”
最後的知罪二字,未免有些底氣不足。
少年郎彎眼笑了一下,望著太平說道:“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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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少年郎說,他是跟皇帝八竿子打不著的李唐宗室,偷偷從封地跑到這裡來的。
又據少年郎說,他實在氣不過吐蕃人為亂,就想親手過來教訓教訓他們。
太平在心中琢磨很久,把李唐宗室反反覆覆地想了一遍,也想不出這少年是誰。這位少年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表現的絕非常人,非但氣度非凡,而且偶爾還會口出驚人之語。
比如——
少年望著遠遠走在前面的蕭晊,隨口問太平道:“你一介女兒身,卻混跡在軍中,難道未曾有絲毫的不適麼?”
太平驚訝萬分。
她女伴男裝混入河源軍,迄今已經有三年之久。期間別說是頂頭上司蕭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