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裡有哪一位厲害的大人物逝世了。
莫非少年說了謊,他前世並非長安人氏?
太平揉著額角,想得有些頭疼。宮娥們將食案端了上來,她卻沒有任何胃口,只略略地用了些羹湯,便讓宮娥們撤去了食物。外間的天色已近黃昏,微溼的空氣讓人有些煩躁。太平屏退宮娥,沿著宮牆一圈一圈地走,想著自己紛繁蕪雜的心事。
阿孃說不許她出宮,但可沒說過,不許她沿著夾道偷溜到皇城裡。
太平趁著宮女們不注意,踮起腳尖,悄無聲息地沿著夾道,溜過一處宮門,又沿著東上閣樓往前邊走,不多時便來到了含元殿前。這座大殿是往日裡朝覲用的,現在已經鎖了宮門,誰都進不去。太平在殿前繞了一會兒,便又沿著含元殿走到承天門街,悶悶地望著天空發呆。
天邊一抹紅霞絢爛如火,灼灼地燒得人心焦。雖然她還是很想出去……
太平揉揉眉心,望著不遠處的左右監門衛,打消了偷溜出宮的念頭。
要是被阿孃逮到,說不定她直到出嫁之前,都要留在宮裡禁足了。她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才慢慢讓阿耶阿孃消了氣。要是再偷溜出宮一回,阿耶阿孃定然會勃然大怒的。
公主鬱悶地靠在宮牆邊上,一下一下地撓著牆。
此時已經是酉正時分,官員們陸陸續續地開始放衙了。承天門街兩旁都是官衙,三省六部並左右武衛府,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衙門,都錯落地安置在皇城兩旁。酉正一到,官員們便三三兩兩地從衙邸裡出來,或是騎馬,或是步行,往各自居住的坊市而去。
太平偶然抬頭的瞬間,便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緋袍加身,腰佩長劍,像是剛剛從右武衛府裡出來。他朝旁邊的同僚們擺擺手,像是在否認些什麼,隨後便翻身上了一匹棗紅色大馬,在夕陽裡策馬遠去了。
如往昔謙謙少年郎,言笑晏晏,一世溫良。
太平慢慢地俯下。身來,閉上眼睛,喃喃道:“薛紹……”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忘記的。
她本以為,在經歷過兩世之後,便可以平靜地面對那個人。
但在那人出現的一剎那,所有的一切轟然倒塌,僅剩下記憶裡為數不多的甜蜜和歡愉。
她是真的……忘不了他。
太平慢慢地轉回宮裡,腳步意外地沉重。周圍的宮人們見到她,都齊齊地福身行禮,口稱公主萬安。她勉強笑了笑,溫和地說了句“不必多禮”,腦子裡卻早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她漫無目的地在宮裡走著,連自己要去哪裡都不大記得了。夕陽餘暉一點點的隱沒下去,一輪明月緩緩地升了起來。大明宮裡滿是月色朦朧,如一場消逝了很久的夢境,直到今天徹底地醒來。
公主低聲地、一字一字地念了出來:
“薛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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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見到薛紹之後,太平便一直都留在宮裡,不願意出門了。
宗正寺的冊子在三天後送了過來,她興趣缺缺地翻了兩下,便擱在一旁不動了。宮娥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公主為何煩心,但又不敢貿然上去勸,便都一個兩個地寂然無聲了。
太平側躺在榻上,心裡其實有些煩躁,但又無從去發洩。
不多時外面走進來一個女官,向她稟報到,濮王妃想在離開長安之前,再見太平公主一面。
太平推開那些畫像,問道:“四伯母現在在何處?”
女官答了。
太平點頭道:“甚好。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去見見四伯母罷。”皇后前些天禁止她出大明宮,但可沒有說過,如果有長輩想要見她,她是不是還要一直留在宮裡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