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款是他一手經辦,缺不缺人,怎麼跑到這裡來問?關卓凡明白,楊坊的意思是在問自己,有沒有什麼人要關照的,把名字列上去,便可以同樣獲得一份嘉賞。
“啟翁,承情之至。”關卓凡拱了拱手,沒有接那張單子,“全由啟翁做主好了,自然不會錯的。”
“好,好,你亦不妨過一過目。”楊坊的笑容,似乎有些難言的曖昧在裡頭。
關卓凡接過單子,見一共兩張紙,列了三四十個名字,每個名字後面,是捐輸的數額和一句話的履歷,而高居榜首的那一位,意外得很,自己居然認得。
胡光墉,二萬兩,浙江候補道。
“浙江的官兒,替江蘇捐了這麼多錢,”關卓凡自言自語道,“這位雪巖兄,還真是古道熱腸。”
“逸軒,你認得他?”楊坊驚奇地問。
“哦哦,其實不相識,”關卓凡這才醒悟,自己似乎不該顯得與這位後世大紅大紫的“紅頂商人”如此熟識,掩飾地笑了笑,說道:“只是聽說過他的一點名聲。”
“難怪,”楊坊點點頭說道,“他的基業雖然是在杭州,不過也經常到上海來。”
“是跟洋人做生意麼?”關卓凡儘量顯出隨意問問的樣子。
“是,他的生意很廣,跟洋人之間,絲茶軍火,什麼都做,他的阜康錢莊,在上海也有分號。”
“哦,我聽說這個人,饒有富名,現在看來真是不假,一捐就是兩萬銀子,手面兒果然闊綽得很。”
“呵呵,‘北有王錫袞,南有胡雪巖’麼!”楊坊笑道,“逸軒,不瞞你說,我跟他,算是朋友,現在也還有生意上的來往。他託我帶一句話,想看看你什麼時候得便,請你吃一頓飯。”
“我說啟翁怎麼一定讓我看這張單子!”關卓凡開了一句玩笑,考慮了一下,語氣轉為鄭重:“啟翁,有一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這當然是一句客氣話,楊坊總不成說“不當問”?但是這句話亦有含義,意思是下面的問題,一定是句很要緊的話。楊坊點點頭,說道:“逸軒,你儘管問。”
“照道理說,他替洋槍隊捐了這麼多錢,我理當謝謝他,就算吃飯,也該是我請。”關卓凡沉吟著說,“不過我聽到過一個說法,他的發跡,全靠殉難的浙江巡撫王有齡的提攜,而王有齡的恩主,又是何桂清,這裡面,不知有沒有什麼關礙。如果他是有什麼要請託的事情,請啟翁告訴我,我也好有個準備。”
“那倒沒有。”楊坊搖搖頭,“他是王有齡的謀主,王有齡又是何桂清的謀主,這不假。但是雪巖對何桂清,一直頗有微詞,絕不會有什麼瓜葛,而且他為人很四海,做事也漂亮,跟你初次見面,絕不至於有什麼唐突的請求。依我看來,現在杭州陷落,雪巖是客居上海的身份,想結識一下你這位父母官,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這樣,那日子就請他來定好了,我聽啟翁的招呼。”關卓凡說著,把那份名單遞給楊坊。
“逸軒,我請你看這份名單,倒不是為了他。”楊坊好整以暇地說,“你也還沒有看完。”
“是,是。”關卓凡有些不好意思。別人捐錢,自己沒有把名單完整看過,多少有些失禮。因此拿起第二頁,仔細看了一遍,等看到最後單獨列開的一個名字,愣住了。
扈晴晴,二千五百兩。
他茫然抬頭,看著楊坊的笑臉,一時辨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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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巖的宴請,定在了兩日之後。他在上海的家,是安在租界裡的喬治街上,替他主持這個家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羅四太太。而因為羅四太太的孃家住在螺螄門外,因此以訛傳訛,大家都叫她螺螄太太。
官轎從鎮武臺旁的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