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趙景賢是個重恩義的人,他受原浙江巡撫王有齡的提拔,感激甚深,及至王有齡殉職,左宗棠接任浙撫,對前任的謬誤大加抨擊,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死者為大,何必刻薄到這個地步?趙景賢對他不免更增一層惡感。
至於江蘇巡撫李鴻章,現在已是名聲在外,以曾國藩的門生長自居,曾國藩倒也把他視為可以傳衣缽的人。然而他始終沒有學到老師的精髓,為人太過精明,表面上寬宏,內心裡其實十分計較,而且也不曾學到老師的清慎端方,外間對他的操守,多有不堪的風評。
而正在圍攻江寧,以曾國荃為代表的湘軍主力,則習氣尤深,暮氣已露,打仗只為占城,占城只為封庫,各個將領,無不大發其財,金銀財寶流水價送回老家,以至於湖南城鄉之中,到處充斥著求田問舍的湘軍官兵。這樣的人,又何足依靠?
只有關卓凡和他的軒軍,似是一股清新的勢力。趙景賢在上海養傷的這兩個月來,一直留意觀察,見關卓凡在整軍、政務和洋務上,每每自出機杼,別有新意,弄得轟轟烈烈,有聲有色。雖然是旗人,卻全無旗人那套腐朽不堪的陋習,趙景賢身邊的朋友,像胡雪巖之流,對這位年輕的軒帥都是讚不絕口。
這樣的人,值得輔佐!趙景賢心想,關卓凡固然還年輕,比如在政務上,也還有青澀的地方,但這不正是需要有人幫助的地方麼?
“軒帥,你看我能替你做些什麼?”在關卓凡的小書房內坐定,趙景賢並不寒暄客氣,一開口便直入主題。
趙景賢這樣直率,關卓凡也就不做客套,照直說:“軒軍定在下個月的初二開拔,我在前面打仗,後面不能沒有人坐鎮。我想請老兄就在這藩司衙門之中,替我主持一切,所有軍務政務,都憑你一言而決。”
“這……”趙景賢知道,關卓凡這一句話,等於是拿轄區內的大小事務,全盤託付給自己!這樣的信任,沒有話說,只是這副擔子極重,自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挑得起來?
“軒帥,政務上的事情,我還可以跟大家商量著去辦,絕不會耽誤了你的事情。只是軍務上……”趙景賢有些猶豫地說,“老實說,軒軍的這一套東西,高明之至,這樣的軍隊,我是見所未見,底下的將官,也不熟悉,怕是無從措手。”
這固然說的是實情,但也有一層潛在的意思,怕軒軍這些驕兵悍將,自己指揮不動。
“留守上海的,是參將丁汝昌,我已經當面交待過他,凡事聽竹生兄你的分派,連各城的縣兵和團勇,都一併歸你指揮。”關卓凡當然聽得懂他的意思,因此要替他免除這一層顧慮,“竹生兄,這一次軒淮兩軍出動,上海所要防備的,只是浙江的長毛。你在浙江跟他們交手多年,威名素著,對付他們,自是綽綽有餘。至於軒軍,你也可以放心,跟別的部隊不一樣,一定能夠令行禁止的。”
有這樣紮實的交待,趙景賢放下了心,慨然應允。不過他怎麼也不答應“坐堂視事”,只肯在藩司衙門的偏廳裡,擺設桌案,作為臨時的辦公場所,意思是無論何時何地,做主的仍是“軒帥”關卓凡。
對趙景賢的堅持,關卓凡表示心領,沒有再多說什麼。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對未來的規劃,不止於此。
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他把利賓放在了上海,奠定了自己東南勳業的基礎。
而現在,他要把趙景賢放在江蘇,心中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