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真,愚蠢,面上帶著小女兒初嘗情事的嬌羞與媚態,望著她的時候,滿眼都寫著恭敬,還有愧疚。
面對一個即將被拋棄的女人,面對一個自己她佔有了丈夫的女人,只有那種蠢貨才會覺得愧疚。
周夢楠讓人給那邊送了信,那一封信,使周家大宅裡傳出了那個女人胎像不穩,周顯興連夜急招醫生的訊息。
『那之後,周馭的母親便開始變得容易驚悸,她時常做夢,夢魘厲害的時候,會在夜裡哭醒。』
『她太善良,她覺得自己辜負了一個愛她的男人,違背了父母的約定,背叛了她曾經許下的諾言。』
……
溫笙從酒店出來,外間的熱浪撲面而來,打得她腦子裡一陣恍惚。
她呆呆抬頭,望見天邊的雲霞如同被火燒過。
火紅的雲層正不遺餘力地散發著太陽最後的熱量,讓整個城市似乎都陷入了被火光炙烤的幻境之中。
溫笙眼前忽然出現了周馭的臉。
眼眶一酸,溫笙迅速地低下頭。
淚珠墜落,在半空中劃出了一條細小的七彩光帶。
周顯興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
『家裡的傭人告訴我該帶她去廟裡走走,我便帶她去了市郊。裡頭的僧人給了她一張符。符紙掛在床頭,她果然沒再做過噩夢,情緒也漸漸穩定。』
『但沒過多久,老家傳來了那個男人出海失蹤的訊息。』
……
那一張符紙便不能再起作用了。
周馭的母親開始更為嚴重的夢魘,甚至白日裡都會出現幻覺。她說那個人死了,死在了海上的風暴裡,他滿身都是海水,背後還有電閃雷鳴。他來找她,想帶她一同沉入海底。
溫笙不曉得一個人的精神是不是這麼容易崩塌,但她可以想像,那個女人日夜煎熬,夜晚的夢魘,白日的幻覺,它們日夜不斷地提醒著她,不斷讓她自我譴責。
終於,她崩潰了。
為了求得一日好眠,她開始尋遍城裡各種「神醫」。但凡說能讓她安眠的,能讓她與死去的靈魂對話的,都成為了這位周家未來的太太的座上客。
她沒日沒夜地抄寫佛經,金剛經,任何聲稱能夠抵禦邪魔侵入的經文,即便抄到她握筆的手指被磨出了水泡,她也不放手。
周顯興心疼她的瘋狂,但他們還有孩子。
周馭的出生曾短暫的消除過她心裡的魔障,但很快便捲土重來,甚至更加厲害。
『外人不知道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瘋的,但我知道。』
周顯興說到這裡的時候,極度疲憊了一般閉上眼睛。他緊閉的眼角顯出的皺紋一條條地向外延伸,彷彿什麼破碎裂開的紋路。
這些年,他一直不敢讓自己隨意地回憶起那個女人的模樣。
曾經愛過的人,在他眼前瘋狂,變成另一幅猙獰的面孔,也讓當時的他幾近崩潰。
周馭從出生開始,便由家裡的傭人撫養,周顯興甚至沒有時間去看他,他一心都撲在了他母親身上。
回首過去幾十年,周顯興人生的基調只有工作、事業、金錢,就連和周夢楠結婚當天,他也能為了一筆訂單,從城東的教堂跑到城西的客戶家裡。
他這一生,所有人都說他是工作狂,為了工作可以不要命,為了業務什麼都能放下。而照顧周馭母親的那段時間,竟然成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因為別的事情放下工作。
溫笙想,他是真的愛過周馭的母親。
但那又如何,因為他短暫地愛過,卻讓一個女人本該平淡幸福的一生落得那樣一個悲慘的收場。
如果重來一次,周馭和他母親,大約都不想再和周家牽扯上半分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