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清醒。後來,就一直浮沉官場,雖然也有兩次辭官之舉,永康元年(300),“趙王倫篡位,衍陽狂斫婢以自兔。”次年,“齊王冏有匡復之功,而專權自恣,衍以病去官。”實際上,人去心留,並未完全跳出政治漩渦,知識分子待價而沽的心態,加之人捧自抬,相信自己果然是既寧且馨的超重量級人物,就更下不了狠心與權力場徹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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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八王之亂以後,死的死了,亡的亡了,他一步步從尚書僕射,領吏部,拜尚書令,到司空,司徒,成了“居宰輔之重”的政界一把手,又從都督征討諸軍事,持節,假黃鉞,以太尉為太傅軍司,成了“眾共推為元帥”的軍界一把手,這位空手道竟混到亦文亦武,亦政亦軍的領袖地步,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犯暈,尤其司馬越病死以後,他手裡的白玉柄麈尾,也耍得不那麼利落了。
現在,大玩家攀登到權力的頂峰,得到了一切,但是,他生命也到了終點。因為,他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在北疆邊外崛起的遊牧部落首領石勒,這位一直覬覦中原的匈奴後代,乘虛而入,緊追著拋開洛陽南逃的晉軍主力不放,而王衍,恰巧是這支部隊的總司令。當石勒還是十四歲的部落小卒時,大概在洛陽上東門,擺過地攤,販過牛羊,那高亢的叫賣之聲,曾經吸引了路過那兒的王衍,算是有過一面之交。現在,王衍統率的部隊到達河南郫城,卻落入石勒大股騎兵的包圍之下,不經一戰,全軍潰敗,從前的大老爺,現在的階下囚,而過去的小盲流,卻是能決定他生死的閻羅王。
“寧馨兒”的下場(4)
這一次見面,有點滑稽,如同蘇聯電影《列寧在十月》,那位紅軍戰士,進了冬宮,看見騎著高頭大馬的沙皇將軍,來不及舉手敬禮一樣,石勒認出俘虜隊裡的王衍,想起當年上東門擺攤的經歷,不覺自慚形穢,竟連忙趨前致意,“勒呼王公,與之相見。”“勒甚悅之,與語移日。”
王衍終究是徒有外表,而絕無人格力量的文人,為了苟且求生,一方面推卸自己的責任,說自己不過是個大玩家,不問政治;一方面無恥地向那個胡服左衽,說不定腦袋上留一撮毛的胡人首領獻媚,要他稱尊號,做皇帝,跟他做起政治交易。
石勒對這個handsome的男人,一是折服他的口齒,二是欣賞他的儀態,三是他內心深處對於中原文化的景慕,才有這次坐下來交談的可能。想不到此公如此表裡不一,整個一個奸佞之徒,聽到這裡,不由得勃然大怒,“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壞天下,正是君罪。”(以下均見《晉書》)
的確,有那麼一剎那間,石勒猶豫過,對這位中朝衣冠的代表人物,怎麼處置,動搖過,曾問過手下人:“當可活否?”然而,當他聽到這位知識分子的話語,心靈之中,竟是如此漆黑一團,竟是如此卑鄙齷齪時,他覺得面前這個中原文人,儘管非常handsome,活在世界上也是十分多餘的了。
於是,呼左右挾出,關在一間土屋裡。不是將他殺死,而是半夜裡派士兵將四堵牆推倒,將他壓死在裡面,給這位寧馨兒保留一具完整的屍體。
這條來自北方的狼,想不到倒是一個藝術上的完美主義者。
寧馨兒的故事告訴我們,一個人,名和實,表和裡,外面看得見的東西,和內裡看不見的東西,誇張虛浮哄抬起來的聲名,和實實在在的學問才華,並不總是那麼一致的。有這點清醒認識,無論看人,還是待己,能夠一分為二,能夠實事求是,也許不無裨益。
博士買驢(1)
“鄴下諺雲:‘博士買驢,書卷三紙,未有驢字。’”這句話出自《顏氏家訓》。如果這位南北朝時代的博士官,有興趣寫小說的話,一定會得到現代派和新銳的評價。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