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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密的話頭只在沈鶴身上岔開片晌,便又轉頭盯住韓謙問道:「敘州放開地禁之後,潭州便有兩千餘兵戶喬扮流民進入敘州圍田築寨,要說你父子二人如此精明,不可能毫無察覺,但要說你父子早已經察覺,此時又怎麼可能毫無驚惶?」

韓謙沒有抬頭,也能感覺到天佑老兒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凌厲,直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竄上來,叩頭說道:「潭州兵戶暗入敘州,我不僅早有察覺,我甚至還建議父親故意縱容,一是敘州財貨要入金陵,需走潭州,不能惡了潭州,二是敘州土強客弱,前任刺史王庾實為地方豪族毒害,我父親不要說盡除之了,連立足都難,只能冒險行驅虎吞狼之策,但是,我父子與潭州虛與委蛇,實是一心為殿下,為大楚社稷著想,絕無與潭州勾結之心,望陛下明察。」

楊元溥還以為韓謙會將這事推到他身上來,他坐在一旁正搜腸刮肚的編造說辭,沒想到韓謙竟然將這事都獨攬下來。

楊元溥暗暗心驚,不知道韓謙為什麼會這麼說,難道私下與潭州勾結的罪名,是他三言兩語能在父皇面前解釋得清楚的?

沈鶴將三皇子的反應看在眼底,心裡一笑,三殿下到底年少了些,再年少有為,也是最容易受矇蔽的年紀,又哪裡知道作臣子的全部心思?

沈鶴又將目光放到韓謙身上,心想這小子大概不會叩兩個頭,他父子二人與潭州勾結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吧?

「敘州那才多大點的地盤,便是著你韓家世領敘州刺史也無不可,但你需知道敘州不能成為朝廷解決潭州問題的牽肘!」楊密兜了半天圈子,也失去耐心,直接攤開底牌說道。

聽陛下如此說,沈鶴差一點又要將手裡的拂塵摔落到地上。

什麼?

有沒有聽錯,陛下不追究韓家父子與潭州勾結之事,還要將敘州賞給韓道勛、韓謙父子?

就算忌諱韓道勛在敘州,但韓道勛、韓謙父子何德何能,敢受敘州刺史世襲之賞?

「微臣絕不敢有此妄念。」韓謙心裡罵著買買匹,但擔心天佑老兒猜忌心燃燒起來真有可能會砍他的頭,「砰砰砰」的叩著頭表示忠心。

「敘州丁戶不過萬餘,四姓土籍大族又是世襲其職,不要說大楚初創這些年了,即便是前朝也都不能從敘州徵得一糧一谷。而敘州往西、往南皆是羈縻州,刺史等職皆是大姓世襲,只是名義上臣服於朝廷而已。倘若敘州永世能為我大楚所信任之人執掌,又有何不可?」楊密說道,「敘州與潭州孰輕孰重,寡人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沈鶴也忍不住詫異的看向陛下,他都聽不出陛下這話有試探韓謙的意思,心想難不成陛下真是失心瘋,要將敘州賜給韓家父子?

不過沈鶴想想陛下的話也是很有道理。

潭朗嶽三州佔據洞庭湖沿岸的精華地區,前朝末年就擁有人口逾二十萬戶,而隨著戰事對荊襄地區的破壞,大量民眾渡江南逃,潭州此時的人口只會多不會少。

敘州土客籍民眾加起來,也就一萬兩千餘戶,以人口計僅有潭朗嶽三州的二十分之一。

更為關鍵的一點,長期以來,敘州,甚至敘州往北更靠近洞庭湖地區的辰州,都是由地方大族世襲控制;從敘州沿沅水往上遊走,乃是黔中故郡,所設羈縻州縣,刺史知縣皆是地方豪族世襲,從來都沒有受中央政權真正控制過。

不要說黔中州縣了,馮昌裕等人,治下不過一兩萬番民,就敢毒殺前任刺史王瘐,甚至妄圖掀起州獄暴動殺害新任刺史以及大面積屠戮黔陽城內的客籍勢力,可見他們對大楚朝廷的敬畏之心,是何等之弱。

敘州窮山惡水,路途險阻,又是蠻地,要是以敘州為代價,換取朝廷對潭朗嶽三州等洞庭湖地區的絕對控制權,自然是賺大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