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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次一次輪迴反覆,如同永遠不會結束的夢魘,使你漸漸相信它是真實的一面,而你的生命,則是對岸的海市蜃樓。你在空中捕捉花影,內心焦灼深刻。這不是你的過錯,因為,在我們的幻象之中,這可觸及可念想的,大大小小的一切,都可以是一種焦灼深刻:疼痛,慾望,躥上高空的煙火,可望不可得,得而厭之,厭之不可棄,輾轉反側,懺悔,激越……你沒有過錯。你只是不懂。因為你無法懂。你不明白超越你可觸及可念想的範圍之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哪怕是從原子開始。你如同一隻沒有離開樹洞範圍的螞蟻,螞蟻群落中的一隻,細小卑微,在這無盡繁盛的繁殖之中,在這潮溼逼仄的處境之中。這是你的意識得以存在的基礎。你不知道樹洞之外是樹林,樹林之外是森林,森林之外是高山,高山之外是平原,平原之外是大海……你怎麼可能知道會有大海。你從未見過它,也想像不到它。你只能堅定地維持自己的原則,那就是,這個世界上只有樹洞,不可能有大海。說世界有大海的人是痴妄,他們唯心而不唯物。說有大海的人,未必也真的見過大海。或許他也只能是一隻螞蟻。但他與你的不同,是,他是一隻雖然沒有見過大海但相信有大海的螞蟻。所以,他是一隻有信仰的螞蟻。你們之間的區別,就只是,信仰的問題。

他未必比你幸福。他未必比你多擁有任何一件一物。他未必比你永恆。我們為什麼要討論是否有大海的問題。如果我們的生命只是一朝一夕之間。如果一朝一夕之間,能夠被明確感知的,只是飢餓,勞累,寒冷,焦慮……這些最為本能的需求。那麼,覓食比什麼都重要。他喜歡與你討論大海。或許這會令他覺得充實。他在一片凋落的紅色槭樹葉上,嗅聞到了原子的氣味。他趴在上面,安寧地酣睡,在夢中踏上去往遠途的盡頭。路的盡頭,是一片碧藍大海。它們的氣味相通。一片槭樹葉的氣味,也是鹽的氣味,水分子的氣味,月光的氣味,岩石的氣味。他離開擁擠掙扎的群落,沒有參與它們的勞動,因此也不獲得榮譽,也不存在危險。孤立意味著被放棄。被放棄,意味著失去權力可能性。失去權力可能性,導致他體內的腎上腺激素漸漸平息,激素平息導致他過早地衰老。過早地衰老導致過早地死去。在死去的瞬間,他發現自己在一片真正的潮水之上。他竭盡一隻螞蟻的一生所能夠擁有的生命力,在此刻體驗到這從未感受到過的明亮,動盪,起伏,廣闊。但是他無法用語言用聲音用標記告訴任何其他同類。樹洞在對岸。此刻看來,它完全是不真實的。他對自己說,要相信。我做到了。但是這一生,的確未必比你幸福。我有信仰,失去種種當下的可能性。但當下種種,若比什麼都重要,那麼……你怎麼能知道遠方畢竟還是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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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二

是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母親在她的房間裡,在床邊的白色護牆板上,用水彩筆曾寫下細細的一段話:宇宙與地球上的事物要遠遠超出你的哲學所幻想的。其他的母親會做這樣的事情嗎。她不得知。這段話,來自Horatio。這段話,如果因為玩耍或遊戲而抹擦掉了,母親會要求她重新寫上。她一遍一遍地,重複地臨摹或寫過它們無數次。用熊貓牌水彩筆的不同顏色。她最喜歡的顏色曾經是紅色,之後是藍色和綠色,又回覆到紅色,最終是黑色。

在她出生後六個月的時候,母親搭飛機第一次帶她出門,回南方家鄉,為此專程買了昂貴的頭等艙座位。只有在她兩歲之後,她們開始一起坐最低折扣的經濟艙,並開始四處旅行。幼小的她,跟隨著母親,母親帶著背囊,在包裡放上奶瓶,毯子和一隻撥浪鼓。在飛機起飛的時候,讓她*奶嘴,當她覺得無聊時,母親輕輕搖動那隻波浪鼓。她帶著她,從未令她感覺有任何不適或勉強,所以她很少哭鬧。任何陌生人都會走過來,說,好乖的嬰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