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長滿壽是天津出來的,愛耍嘴皮子功夫,永遠不得升發就是打這上頭來。
時間過得很快,鐘上大鐵砣噹噹敲了十一下,皇帝一輪摺子批下來才想起底下跪的人。掃眼一看,她不是先前那樣趴著了,換了個標準挨罰的姿勢,挺著腰桿子跪得筆直。臉上沒有苦大仇深的神情,垂著眼,心平氣和的。大約覺得撿了條命已經是萬幸,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了。
她可以很久不眨眼,眼皮子耷拉著,像睡著了似的。皇帝心裡起疑,咳嗽一聲,她才略微有了點反應。
素以現在的心情沒人能體會,膝蓋下沒墊子,在磚面上跪得久了疼得鑽心。也就憑藉著尚儀局裡練出來的本事,主子不發話打死不能動,才咬著牙硬扛到現在。其實她覺得自己應該偷樂,跪著就跪著吧,在屋裡挨罰總比露天搖鈴好。外面夜越來越深了,三更可是邪氣最盛的時候,她寧願在養心殿裡跪死,也不願意在外面被鬼嚇死。
皇帝忙了半天要活動筋骨,於是下了御座繞室踱方步。大概心裡正琢磨事兒,一圈一圈的兜,從她左邊眼梢繞到右邊眼梢。昂著頭揹著手,石青色常服的正身和兩肩都繡團龍紋,掐金絲繡活在燈下熠熠生輝。素以是老實人,沒敢趁機瞧他臉,就看見皇帝挺拔的身姿和鬢角磊落的髮際。
“你們當值,是在內務府還是南三所?”皇帝忽然開口,低低的嗓音有點沙啞。
素以一凜,忙弓身道,“回萬歲爺的話,尚儀局有專門料理小宮女的長房,過永康右門,和吉雲樓一牆之隔。”
皇帝嗯了聲,頓了頓又問,“朕聽說老公爺起靈那天出了點事,後來是怎麼處置的?”
素以料著皇帝打聽的是外宅來認親的後續,遂斂著神回道,“橫豎認下了,老公爺出喪還是那姑娘扶的靈,披麻戴孝一樣沒落下。”
“小公爺怎麼說?他那脾氣也能忍得住?”
“起先有一番波折,後來叫到廂房裡問明瞭,小公爺也沒計奈何。出來的時候灰著個臉,別提多窩火了。”素以想想,新認親的姑娘還是皇帝小姨子呢,估摸著過兩天就得上宮裡來請皇后主子的安了。
皇帝瞥她一眼,“那姑娘長得像昆家人嗎?”說完了一頓,“這話問你,朕知道問了也是白搭。”
素以眨了眨眼睛,把視線定格在中正仁和匾上。皇帝挑刺成了習慣,聽多了就不往心裡去了。斟酌一下子道,“奴才記不清人臉,但是記得當時的情形。奴才還想著那姑娘和小公爺不像呢!大概是像媽,隨了老公爺如夫人的長相。”
“知道是哪個旗的嗎?”皇帝褪下腕子上的迦南手串慢慢的數,昆和臺當初在皇父跟前很有臉面,為人也正派,朝中沒有幾個不敬重他的。原當他是仁人君子,沒想到晚節不保,死後倒弄了這麼個爛攤子。
素以搖搖頭,“沒打聽著,可那姑娘張嘴叫娘,奴才料著是漢軍旗的。也說不定就是個尋常漢人,因為姨奶奶提起什麼遭難來著。”
皇帝和她說話,可是不叫她起來,就在她身後閒庭信步。素以跪了一個時辰,膝蓋底下都木了。正感覺杳杳看不到前路,偏巧榮壽進來了。蝦著腰,託著幾碟點心,陪著笑臉上前敬獻,“半夜了,萬歲爺進點兒小食吧!”
皇帝是吃慣了金蓴玉粒的,對壽膳房那些精緻玩意兒已經提不起興趣了,連瞧都沒瞧就擺手叫端走。榮壽滿臉的為難,素以突然靈光一閃,琢磨著其實可以藉機討個好,也許能容她站起來也說不定。
☆、第17章
“奴才斗膽……”她轉過臉來看榮壽,“不知萬歲爺聽沒聽說過豆汁兒?就是那種灰裡透著綠的,燒熱了配著焦圈辣鹹菜吃,味道好。奴才進宮前最愛吃那個,小販挑著擔子鑽衚衕,一聽見吆喝我就往屋外竄,叫我奶媽子拿銅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