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金、格列明們和各種機靈的軍人們的談吐,但無意中一抬眼睛,他便忽然目瞪口呆地停下了,好似劈頭蓋臉捱了一棍。站在他面前的原來不只省長夫人一個人:她還拉著一個妙齡女郎,年方二八,嬌豔的金髮,清秀的眉眼,尖尖的下頦兒,令人魂飛魄散的鴨蛋臉兒,——這模樣兒,畫家畫聖母的時候會用來做模特兒的,在俄國這種模樣兒是少見的,在俄國山也好,森林也好,草原也好,臉盤兒也好,嘴唇也好,腳也好,什麼都愛長得大大的。 這女郎就是他從諾茲德廖夫家出來在路上因為車伕或馬匹的胡塗而使兩車古怪地相撞,並使韁繩糾纏到一起,米佳伊大叔和米納伊大叔幫忙排解巧遇的金髮姑娘。 奇奇科夫驚喜異常,一時竟連一句好聽的話也說不出來,鬼才知道他咕噥了一些什麼,格列明也好,茲翁斯基也好,利金也好,一定是不會這麼咕噥的。“您還沒有見過我的女兒吧?”省長夫人說。“剛畢業,寄宿女中學生。”
他回答說已經有幸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見過了;他還嘗試著要多說幾句,但連一個詞兒也說不出來。 省長夫人又說了兩三句話,便拉著女兒到大廳的另一頭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而奇奇科夫呢,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一個人興致勃勃地上街去散步,正要大飽眼福的時候,卻想起似乎忘了一件什麼東西,便忽然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那樣子實在是再蠢不過了:無憂無慮的神情轉瞬就從他臉上消失;他在苦苦思索畢竟是忘了什麼:不是手帕吧?
手帕在衣袋裡呀;不是錢吧?錢也在衣袋裡呀;好象齊齊全全,什麼都帶在身上,可是一個無形的精靈卻偏偏在他耳邊悄悄地說他忘了什麼。 因此他便迷離惝恍地看他面前熙來攘往的人群、飛馳而去的馬車、列隊行進的一團士兵的高筒軍帽和槍支、商店的牌匾,——但什麼他都是漠然無視。 奇奇科夫也是這樣忽然變得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了。 這時從太太們的香唇裡向他投來大量含蓄而委婉的暗示和問話:“我們這些可憐的凡人可以斗膽問問您在想幹什麼嗎?“”您那思索翱翔的幸福之鄉在何方?“”使您陷入甜蜜的沉思之谷的那位女士的芳名可得一聞嗎?“但是對此他都一概置之不理,於是那些優美動聽的問話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他倨然無禮,竟很快就撇下太太們,到大廳的另一側去搜尋省長夫人和她的女兒去了。但太太們卻並不想這樣馬上就放過他;每個人都暗下決心要把自己最擅長的本領全展現出來,把極能征服我們心的各式各樣的武器拿出來。必須指出,某些太太——我說的是部分,不是全體,——有這樣一個小小的弱點:她們要是發現自己的哪一部分長得特別好——前額也罷,嘴也罷,手也罷,——便認為她們臉上最好的那一部分便會首先映入他人的眼簾,人們便一起說:”瞧啊,瞧啊,她那又高又直的鼻子多漂亮!“
或者:“那方正的前額多麼迷人!”哪位太太的肩膀長得好,她便堅信只須走過年輕男人的身旁,他們便會驚訝著,讚不絕口地說:“啊,這位女士的肩膀美極啦!”而關於臉、頭髮、鼻子、前額便連看也不看,即使看一眼,也會認為這些地方都是不要緊的。 有些太太就是這樣想的。 每位太太都已暗自發誓,一定要盡力使舞姿漂亮無比,把自己身上最得意的地方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郵政局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