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天色將晚。
羅紈之找到映柳,兩人乘車回府。
羅府今日忙碌,對於遲歸的羅紈之也不甚在意,羅紈之將桃花插進土陶寬口胖肚瓶中,擺去月娘的屋。
月娘剛用過藥,正就著孫媼的手用清水漱口,餘光看見羅紈之在半圓角桌上擺弄桃花,不由奇道:“哪來的花?”
“我在遲山摘的。”羅紈之讓開身,問道:“好看嗎?”
月娘馬上就從遲山聯想到薄情寡義的郎主,喝過苦藥的嘴泛起噁心,蹙眉道:“好看是好看……你怎麼會想到去摘這個?”
月娘知道她打著給老夫人祈福的名頭去了停雲觀,這些日子各家各府的姑娘就像是勤勞的蜜蜂到處亂飛,都不過是想比別人提前會見那位來自建康的謝家郎。
她看羅紈之那副愉悅的樣子還以為她博得頭彩了,撞見了那位謝九郎。
“正好瞧見便就摘了。”羅紈之侍完花,又將桌上八寶什錦果脯盒帶著,坐在月娘身邊,“娘,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有一天能離開羅府,過你想過的日子?”
月娘捻了顆蜂蜜梅子含在嘴裡去味,含糊道:“胡人都要打進豫州來了,外面亂得人都要吃人,離開羅府?”
她搖了搖頭,“不想,你也別想,這世道自立門戶太難,對女子而言更難。”
庶出子還有能分府別住的,但從沒有聽說過庶女得了家產可以自立,屬於她們的那部分家產只能變成嫁妝,陪嫁到另一戶人家裡去。
“是不是女夫子給你胡說八道了些什麼?”月娘猜測。
那位女夫子自己離經叛道,也容易教壞年輕的小女郎。
羅紈之沉默片刻,將手裡藏的一小支花簪入月娘的鬢角,溫柔道:“阿孃說得是。”
是她的想法天真簡單了。
母女倆說了一會話,月娘將孫媼揮退,又拉住羅紈之的手,小聲道:“阮娘子託人來傳話,十一郎回來了。”
阮娘子就是庾家介紹來的女夫子,已經客居羅府六年。
月娘不喜歡阮娘子的滿腹經綸、又自視甚高的姿態,但對於庾十一郎她還是有過憧憬。
“阿紈,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你不願意做謝家的妾,那是想嫁給庾十一郎嗎?”
其實以她的身份,嫁到庾家也是遠遠不夠的。
可既然都能與謝家牽上關係,月娘的思路和膽子都開闊了。
但羅紈之還是搖頭。
月娘被她這一晃腦袋,自己就清醒了,道:“也是,你與謝家的事一日沒解決,家主不會輕易同意。”
說到謝家,月娘向羅紈之透露:“後日就是戈陽丞周大人的鴻喜宴,郎主必然要帶你前去。”
帶她去的目的,不必言說。
若在後日,時間太緊了。
羅紈之還沒有把握能夠說服謝九郎幫自己解決麻煩,火就要燒到她頭上了。
可她毫無辦法,不但毫無頭緒,就連出門也受到限制。
因為次日馮大娘子就找了個正當理由壓著她學禮儀。
她跪在彩編龜背紋席上一遍遍折下柔軟的腰肢,練習跪拜之禮。
府上請來的教習程娘子最能察言觀色,知道當家大娘子不喜歡這妖嬈多姿的小女郎,自是不能多多讚譽她聰慧,反而要處處挑毛病。
一會背壓得不夠低,一會身不夠正……
平心而論,無論是站拜還是跪拜,羅紈之已經能做得兼顧得體與美觀,既有從容雅緻,又顯婀娜體態。
馮大娘子撥弄茶蓋子,冷眼旁觀。
羅紈之對此心知肚明,很多時候她並不願意與府裡的姐姐們起衝突,因為生母勢弱,父親忽視。她越是出眾,越惹人嫉恨,可事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