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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秦子游在心前前後後推了幾遍,總覺得矛盾。

他問:「楚仙師——」

嗓音輕而軟,透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清亮。

相識不到日,秦子游已經十分信任楚慎行。

楚慎行坦然接受這份信任,心想:他還沒有吃過苦頭。

六七歲時那段艱難歲月已經離秦子游遠去。按說那是記事的年紀,可到最後,秦子游偏能忘掉其苦難。

他記得最深的,是贈他碗飯、讓他順利帶藥回家的仙子;是踩在磚上、從牆頭遞他顆海棠果的鄰家姐姐;是無論日子多苦,都要拾起根木棍,在泥土地上溫柔教兒子認字的娘親。

秦子游好像天生心思純淨。

少年東扯西扯地想了通,倏忽記起:我是要請教楚仙師其他事。

思及此處,秦子游不再糾結楚慎行是否真與趙開陽、白天權有舊怨,改口問:「我有兩件事不解。」

「其,」秦子游目不轉睛看楚慎行,「昨夜楚仙師告予我和魏郎,說要為月娘換新身體。那會兒,我見魏郎似是心動……他尚且不知楚仙師的手段,既如此,魏郎是當真想要奪舍其他修士?」

楚慎行頷首:「是。」

秦子游瞳仁縮。

若說趙開陽、路鶴軒的行事,打破了他對歸元宗的憧憬。那此刻楚慎行給出的答案,就乾脆模糊了秦子游心「善」與「惡」的邊界。

少年陷入苦惑。

他喃喃自語,十分費解:「怎麼會。」

楚慎行反問:「怎麼不會?」

秦子游不答,眉尖緊蹙。

楚慎行道:「子游,先前在望月樓,我們四人起喝酒。我聽孫、張兩位小友說,來郢都路,你殺了十數名山匪。」

秦子游答:「是。」

他問心無愧。

可楚慎行說:「那些山匪,也是爹生娘養,要養活兄弟、孝順父母。」

秦子游嘴唇輕輕顫動:「怎會……」

楚慎行語氣平平,陳述:「殺了你們,他們拿上銀兩、靈石,自能花天酒地,不理其他。」說著,他忽而促狹地笑了下,有意拉長語調,「個孫小友,就夠他們金盆洗手。」

秦子游放在膝頭的手輕輕捏緊。

楚慎行逗他:「倘若真能金盆洗手,那往後幾年,娶妻生子,置辦田莊,興許還能成為鄉義士。」

少年的嘴唇抿成條細線,顯然並不贊同。

可他沒有反駁。

或說不知如何反駁。

楚慎行話鋒轉:「可他們從前橫行鄉裡是真,明火執仗、殺人越貨同樣是真。你鏟惡鋤奸,只怪他們不敵。」

「再說魏郎,」楚慎行道,「他敵不過歸元弟子,卻又不將其他修士看在眼。於旁人來說,他與歸元弟子有和不同?你見他為月娘肝腦塗地,卻不見他此去行便是拋卻高堂,難道武帝真不會追求魏遠父母?你憐他遭人欺凌,卻不曾想過,如若你正適合月娘奪舍,魏遠又將待你如何?」

秦子游被楚慎行這番話鎮住,過了許久,終於自問:「是我錯了?」

楚慎行看他。

他溫和回答:「子游,你沒有錯。」

秦子游眼皮顫抖、睫毛在他眼下映出婆娑的影子。

他忽然意識到,兜兜轉轉,自己的兩個問題,其實該歸在起。

秦子遊說:「楚仙師,我如今不慕歸元宗高義,我知自己從前想錯,可——我依舊想要修行。」

楚慎行聽了,微微笑了下。

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接近目標。

宋安慣於偽裝,如若自己只是打斷這次收徒,之後就與少年別過,那哪怕秦子游已對歸元宗心懷芥蒂,也不定能真正避開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