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往東。
雲夢方向。
朱越嚥了口唾沫,痴痴地站著。到天亮,卻是從龍榻醒來。朱越疑心,自己日有所思,於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可一張口,忽而覺得喉嚨乾澀、沙啞,宛若染上風寒。
倘若不是夢……
他歇下逃走的心思,沉默地在姑蘇等候。皇宮寂寥無人,院中一地枯葉,無人清掃。
待到歲末,秦子遊走陸道,抵達姑蘇。朱越保持著陳家天子最後的體面,出城,交玉璽。他疑心自己發瘋,但恍惚之後,卻又與那個荒唐的夜晚一樣,聽新帝封他為「陳侯」。
朱越聽著,覺得肩頭的擔子驟然一鬆。
他帶出了幾個用慣的宮人,之後,便堪稱兩手空空,被新帝手下之人打包去侯府。朱越並不傷心、憤懣,更有些新生活就這樣開始的輕鬆。
新年是在姑蘇宮中過的。
年前便有訊息,說郭渡成日煉丹,不知今夕何夕。這倒也還罷了,可那日晚間,守爐的小童睡去,又有邪風颳來,颳倒了爐子。整件事傳得神乎其神,不知從哪兒有流言出來,說這是上天在助新帝掃平障礙。一時之間,民間對秦子游的呼聲更高。
郭渡被活活燒死。他與自己的老對手一溺於大澤,一亡於兇火,也算一種「緣分」。
秦子游聽著,擰眉,說:「這果真是巧合?」
李君昊知他有疑心,但他飛信符給幾個留在奉陽的修士,都說的確如此。李君昊想一想,提議:「子游,若你仍不放心,便讓黃裳去看一眼。」
秦子游沉默片刻,緩緩道:「我的確覺得不對。」
李君昊挑眉。
秦子遊說:「你我的修為已經許久未變了。」
李君昊沉吟,「這倒是。」
秦子游看他,說:「有件事,我從未告予旁人。」
李君昊看他這般說,跟著正色起來:「什麼?」
秦子游垂下眼簾。
未至弱冠之年的天子,穿一身玄色龍袍,龍袍上是細細繡出的祥雲、金龍。李君昊原先覺得,秦子游性格多少帶些跳脫。但穿上這身衣裳後,便似多了幾分沉穩。
秦子游:「那年夏,劉興軍隊打入蘭曲,你記得否?」
李君昊:「記得。」
秦子游:「他們活捉了孫澤,瓜分孫澤所有藏品。在旁人看,姬卓取了一枚玉牌,贈與劉家娘子。但在這之外,他還尋到一本心法。」
李君昊屏息靜氣。
秦子游淡淡說:「那之後,過了約莫兩個月,姬卓引氣入體。同一天,修士們開始能感受到靈氣。」
李君昊錯愕。
他喃喃說:「竟有這種事?」
秦子游:「我先前問師尊,怎會如此。師尊倒是未說什麼,可這秘境,儼然是吳國開國那段歲月,圍繞姬卓,也理所應當。」
李君昊考慮片刻,「你的意思是,姬卓現在死了?」
秦子遊說:「也可能未死,而是有了新機遇。」然後往奉陽郡去,對郭渡做了什麼。
李君昊靜默,因為秦子游的話,內心冒出無數念頭,頗有些毛骨悚然。秦子游想一想,記起曾經被趙開陽用來確認閔月蹤跡的尋蹤陣。他記起:其實有辦法確定姬卓而今身在何處、有何際遇。
他有一個女兒。
然則劉靜不過稚童。楚武帝都因為取心頭血的痛苦,臥床良久,形容枯槁。劉靜一個孩童,又會如何?
秦子游心想:這不過是一個秘境,其中都是已故之人。
又想:即便如此,劉靜……不過稚童。
所以他說:「我再想想。」
李君昊聽著,安靜下來,說:「是。我也讓黃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