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剪西窗,想當時是那般切切迷亂情意,鴛鴦枕前發盡千般誓願,痛煞人也,這一個情字如何了得!梅開東閣,自負我四書讀盡五詩閱透,弓刀箭馬遍考子弟,指看山河,這一個豪字如何展得!樽飛北海,縱橫天下刀光劍影,江湖少年江湖老矣,把一杯酒,這一個悲字如何澆滅!月滿西樓,到而今秋深江南美景蕭瑟,無可奈何花落去,想著她了,這一個去字如何,如何……”
嫋嫋飄來,清越縹緲,這女孩兒心裡卻是驀地一驚一喜:是他!這針放了,手中背心丟下,腳步已奔到門邊,略一停,略一遲疑,那手已不聽使喚地開了門,腳已不聽使喚地奔出,過了院子,出了大門,狹長的漿洗衚衕還未奔到一半,那皎皎月下,已有一人踏歌而來,便在倏突之間,這女孩兒已在時非我懷中。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
時非我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擁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衚衕口一陣腳步聲慢慢走來,一個人淡淡道:”我也知道他會到這裡來的。”
淺淺從時非我懷中抬起頭,就看見他的臉色奇怪:“你?”
時非我淡淡道:“有人來了。”
淺淺看他背上看過去,就看見一位輕爽飄逸、氣宇軒昂的中年儒生踏月而來,楓葉套花月白底背心,銀灰色的袍子在月光下閃著光,束著絳紅腰帶,腳下蹬著黑衝呢千層底圓口布鞋,彎月眉下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幾乎不見眼白,八字髭極整齊地撇在兩旁,說不出的人才出眾,光采照人,竟是她見過的那花滿庭。
花滿庭道:“打攏二位,實在萬不得已。二少爺,得罪了。”
時非我轉過身看著來人,淡淡道:“花莊主只怕說錯了吧!我什麼時候變成二少爺了?在你眼中,我只怕連一個最普通的傭人也不如的。”
花滿庭道:“我沒錯,你才錯了。你的確是二少爺,我卻並非花莊主。花莊主現在還是花玉人,他是我父親,也是你父親。”
時非我道:“反正遲早他會把花家交給你的。誰叫你母親是名門閨秀,元配正房,你又是花家長子,這花莊主不落在你身上,還能落在誰身上?”
花滿庭奇怪地笑笑,停了一停,道:“好久不見,咱們哥倆好好說說話不好嗎?用不著這樣一見面就撞牛吧。”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秋寒江南(十七)
時非我略一沉呤,對淺淺道:“你先回去,我跟他說幾句。”
淺淺深深地凝注他,凝注得那樣認真,好象他馬上又要離開她似的,過了很久才低低道:“我等你。”一低頭,細細地腳步遠去了。
二少年遊
花滿庭看著淺淺的背影,淡淡道:“這女孩兒倒也不錯,只是出身低賤,玩玩倒是可以,要想進門那是要給咱們花家惹羞了,就象當年父親一樣。哦,不過二少爺以前在花家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使喚丫頭,二少爺的母親也是使喚丫頭出身,二少爺倒是不忘本的人。”
時非我道:“花莊主說得對,使喚丫頭哪裡能夠跟翰林家大家閨秀相比,因為一個是天上的仙女,一個醜勝無鹽,我好象聽得父親說過,當年父親死活不認這門親事,是爺爺跪下求才答應去迎親的,因為這翰林家幾代為官,搜刮地皮厲害,積下了不少錢,這嫁妝豐厚著呢。”
這兩人都用能夠說出的最惡毒的話語來刺傷對方,可他們的面容卻帶著平靜的微笑,真的就象兄弟倆在說家常一樣。
花滿庭道:“有錢不是壞事吧?我好象聽說二少爺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曾經為了一點點小錢吃軟飯,偷盜搶劫都做過的吧?”
時非我無言以駁:“我的事花莊主倒還知道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