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僵持著,院裡走出了個胖廚子,身上油漬麻花的,臉上的麻坑也泛著油光,他急顛顛地走過來,手上掂了兩把菜刀,見到偽軍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就說:孔二,你這兒嚇人呢?
叫孔二的偽軍忙說:我嚇啥人,我要磨刀,他說磨不了,這不是瞧不起我嗎?
胖廚子一把推開了孔二:孔二,別鬧了,班長讓我磨刀來了,還等著做午飯呢。
孔二就收回了槍:哎,老潘,中午有啥好吃的,還用磨刀?
昨天你們出去,不是搶回來兩隻羊嘛,今天中午會餐,吃羊肉。
聽了潘廚子的話,孔二高興了,背上槍,一搖三晃地往回走去,嘴裡還哼起了小調。
楊鐵漢見過眼前的潘廚子。他那次進城扮做賣菜的,就是這個潘廚子把他領進了偽軍的兵營。鬼子調防的訊息,也正是潘廚子無意中透露出來的,他對眼前的潘廚子頗有好感,就一邊磨刀,一邊搭訕著:這位老總,您姓潘哪?
潘廚子一臉驚奇地問:你咋知道?
俺剛才聽那老總就這麼叫你來著。
潘廚子仔細地打量了楊鐵漢一眼,嘴裡就“咦”了一聲,說:這位兄弟,好眼熟啊,咱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楊鐵漢頭也不抬地說:我以前賣過菜,你買過我的菜。
潘廚子就一拍腿道:我說呢,看你怎麼這麼眼熟,聽口音兒也這麼熟,哪個莊上的?
小南莊的。
潘廚子就又拍了一下腿,樣子有些激動地說:嘿呀,我是潘各莊的,離你們小南莊就十五里路,咱這算來還是老鄉哩。
接下來,兩個人似乎就親近了許多,東拉西扯地就聊上了。楊鐵漢從潘廚子那裡知道了城裡偽軍和鬼子的人數。當然,這一切都是透過廚子每一次採買的數量分析、判斷出來的。
要不是潘廚子急著回去做飯,兩個人還會聊下去。潘廚子對眼前的老鄉也是很有好感,就約定下週的這個時候,楊鐵漢還來這裡磨刀。
回到布衣巷十八號,楊鐵漢就把情報寫在一張紙條上,密封在了一顆蠟丸裡,看上去就像是一粒藥丸。這方法是老葛教給他的,裝藥用的蠟丸也是老葛送來的。
他是在一天的晚上敲開了小鄧家的門。小鄧似乎剛從外面回來,頭上還帶著汗。他沒在小鄧那裡多停留,從兜裡掏出蠟丸,遞給了小鄧:這是老家人用的藥。
小鄧接過蠟丸,說了句謝謝,也不留他。他轉身走進了夜色中。
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楊鐵漢長吁了一口氣。關於地下工作,在省委特工科集訓時,他已經有所認識了。李科長曾經說:我們現在雖然不是正面抗日,但我們做地下工作,蒐集敵人的情報,為組織做事,同樣也是殺敵。我們的作用一點也不比正面抗日差。
在佈滿鬼子和偽軍的縣城裡,楊鐵漢走在空曠的街上,心裡是充實的,也是滿足的。
不知為什麼,他轉了兩個街口,竟走到了振興街。綵鳳的雜貨鋪就在眼前了,因為是晚上,雜貨鋪已經上了門板,只有門板的縫隙透過一絲微弱的亮光。他看到那些亮光,就想到了魏大河。
他立在振興雜貨鋪前,心裡就多了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大河把綵鳳和抗生託付給他後,自己除了上次送過一次錢,就再沒有為他們做過什麼。想到這裡,他心裡就愧疚得要死要活。他伸出手,從兜裡摸出幾個銅板,蹲下身,順著門縫,把它們塞了進去。
也許是銅板跌落的聲音驚動了屋裡的綵鳳,她隔著門問道:誰呀?
他停住了手,真想說出:我是大河的戰友。那樣,綵鳳就會把門開啟。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立起身,轉身走進了夜色中。
他的身後響起了抗生在夢裡的哭鬧:我要爸爸,我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