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監亦點點頭,“也好,老奴就先行告退了。太子妃當心。”
若說前面一句話無外禮數來往,可這後頭一句“太子妃當心”卻又有些鬼使神差了。廉幽谷納罕:這是提醒她當心身體呢,還是當心其他什麼?何以大監有此一示?
目下不多思忖,簡單收拾過後,便在翡翠攙扶下去往了宣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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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尚等著殷世煊如何解此一局,誰料他竟將廉幽谷請了過來,不知打什麼主意。
廉幽谷先行拜了皇帝,而後被命來起身答話。可問話的卻又不是皇帝,而是她的夫君殷世煊。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殷世煊從一側再入中殿。頂著五花木樑,步態沉沉地走到她面前,與她隔著一隻手掌的距離。這個場景何其相似,那日淮南上河圖為她所毀,他站在她面前興師問罪的模樣,和此刻也如出一轍啊。
廉幽谷心中便覺不安寧,哪怕這張面孔依舊那麼雋秀雅緻,雙眸依舊那麼清湛瀲灩。可她能感受到這個身軀下蠢蠢欲動的怒火,被剋制著,能從眼裡流溢位來,隨時都可以把她吞噬。
“夫……”她很小聲的想要呼喊夫君,卻忍將下來。
殷世煊瞧得一清二楚,仍沒有半點心軟,“廉幽谷,天子面前絕無妄言。我身為本次神農祭主祭之人,查問禍事之緣由,問你一句便如實回答,不可有隱瞞,明白嗎?”
廉幽谷乖乖點下頭,“明白了。”
“昨夜亥時,你人身在何處?為何事去了?”
“昨夜亥時人在祭壇,給你送宵夜去了。”
殷世煊恍惚喉間一哽,聲音有毫釐抖顫,“據張少將之言,你去了圈養場,為何故前去?”
“路遇一夥夫,得知煮肉餵食老虎,所以跟他前去。”
“沒有其他原因?”
廉幽谷果斷搖頭,“沒有。”
殷世煊的嗓音再度恢復正常,“吩咐給神獸更換餐食的人是你吧,為何有此一舉?”
廉幽谷心中一個咯噔:是啊,為何會突然更換那鍋肉食,她自己都不大明白呢,如何跟夫君說?
於是便有些支吾難言。
殷世煊趁而追問:“你不知道神獸的膳食是訓虎師親配,若有改動,便有可能不為訓師所控?”
這番話代表的含義,廉幽谷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訓虎師為馴養野獸自有秘方相配,這便同時代表著與虎換吃淡食,並不是妥善之舉,會引致它發狂?
是這個道理嗎?
廉幽谷很果斷地在心中否認了——這必然是訓虎師的推卸之詞。
可面前的人不這樣想。話已問到此處,事情經過已然再明晰不過。殷世煊不再多問,而是輕喝一聲“跪下”,便帶著廉幽谷一齊直跪於“盛世昌明”的匾額下。以示請罪。
廉幽谷下意識地掙扎了下,殷世煊厲色地以餘角掃來一道目光,她便又乖乖跪直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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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說的這段話,大概是殷世煊一輩子都不能忘懷的一段。
他是如何玲瓏心肝的人,怎會看不出廉幽谷是想救那甕中之獸的本意。奈何陰差陽錯,造就個神獸不傷不活的局面,是以釀成大禍。說她置身事外也好,說她毫不知情也罷,除非能拉出真正的始作俑者為她陳情。否則……她便是所有罪責的承擔者。
可這場劫數的真正始作俑者是誰?是欽天監?是殷世櫟?還是廉昌豐?還是他殷世煊?
“父皇,事實已經清楚不過。此番霍亂起因,一從兒臣看管不周,二從太子妃任性做主。神農祭禮乃國之昌盛事,太子妃一錯在不該干涉下臣指令,二錯在善以各人喜好施與下屬,三錯在不識禮法失規逾矩。其錯不可免,兒臣亦罪不可赦。”殷世煊跪伏於地,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