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零零落落的黑影,一堆一堆的排著,都是老柏樹。那座鐘樓,在這荒涼的月
地上,巍然高挺,很有畫意。陸無涯道:“密斯陳,你看這月色多好啊!在北京這
個地方,一個冬天,像這樣的良夜,可沒有幾回呢。”說著話,兩個人並排走著,
已經走到荷花池的那邊,只有些枯樹遠遠近近在月亮底下,杈杈椏椏的立著,一個
人影子也沒有。路旁草亭子裡的玻璃燈,掛在亭子柱上,一搖一蕩,發出些似黃不
白的亮光,照得亭子裡,暗一陣,亮一陣。陸無涯指著老戲場那邊道:“你看!那
裡電光燦爛,鑼鼓喧天,卻越顯得這裡冷靜的了。我想遊藝園裡的遊人,能拋了那
種熱鬧,來領略這種冷靜,也不過你我。你看對不對?”這時,陳國英坐在路旁一
張露椅上,陸無涯也不知不覺的坐下來。陸無涯又道:“我和你,有許多性情相同
的地方,奇怪不奇怪?而且我們今晚坐在這裡談天,更是沒有想到的事情。人說有
緣,我們也總算得有緣了。”陳國英聽了這話,並不做聲,陸無涯笑道:“和美人
在月下談天,是人間第一種豔福,今天密斯陳能和我在一處談天,我不知幾生修到,
我希望可一而可再才好。”陳國英聽了這話還是不做聲,扭轉身去,低著頭弄圍巾
上的穗子。陸無涯道:“你們穿這個短袖子的衣服,露出白的手來,好看是好看,
就是冷得有一點難受哩!”說著,便伸手過去,握著陳國英的手道:“可不是冰冷
的嗎?”陳國英把手一縮,把陸無涯的手一推道:“不要胡鬧。”陸無涯笑道:
“這就算胡鬧嗎?還有比這更胡鬧的呢。’脫著話,又伸手把陳國英的手,緊緊的
握著,只是格格的笑。陳國英一點兒也不推動,她索性扭轉身子來,朝著陸無涯道:
“你為什麼忽然不老實起來?那末,我以後不敢和你交朋友了。”陳國英嘴裡雖然
還強硬,可是心裡亂的了不得,臉上熱得像火燒一樣。陸無涯道:“我老實告訴你
罷。”正要往下說,遠遠的一個黑影子一閃,慢慢的就走了過來。聽見他走的腳步
聲,得得的響,好像他穿的是皮鞋,不用說,這是那最愛多事的警察。陳國英機伶
不過,早離開陸無涯,坐在椅子的那一頭。那警察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對他們看了
一看,沒有說什麼,也就走了。陸無涯倒嚇了一跳,其實這樣的事,遊藝園裡面哪
天不有十幾起。尤其是夏天,滿花園的露椅上觸目皆是,警察精神有限,也管不了
許多咧。陳國英和陸無涯,在遊藝園裡面,又犯了幾個圈子,各處的玩藝兒,都已
散場,已經十二點以外了。陸無涯道:“糟了,我只管和你說話,卻沒有留心時候。
密斯陳回到寄宿舍裡去,裡面還能開門嗎?”陳國英道:“寄宿舍裡哪裡得進去,
我只有到姑母家裡去寄宿了。”陸無涯笑道:“半夜三更,到親戚家裡做客,也不
像樣吧?”陳國英道:“沒有法子啊!”陸無涯道:“不要緊,不要緊,我們回到
東城去再說。”兩個人就僱了車子,同路回到東城去了。他們回東城之後,一宿無
話。
第五回 選色柳城疏狂容半夕 銷魂花下遺恨已千秋
從這一天起,他們就發生了密切的關係。當楊杏園吳碧波二人,在他公寓裡說
話的時候,他們倆,已經用他倆的成分,製造了一件小東西。陸無涯正在這裡想,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