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師徒,一世父子,哪有他們這樣的,幾十年不見,再見便是生死。
錢國生顫抖著吐著氣,他手在懷裡摸索,取出一對玉子來,看著方文岐照片道:“這對玉子是您送我的,您說說相聲的就得要會唱太平歌詞,我還會唱,真的,我唱給您聽。”
“噠噠噠噠……”
錢國生手握玉子,熟練地打了一串花點,板眼恢復正常,唱道:“那莊公閒遊出趟城西,瞧見了他人騎馬我就騎著驢,扭項回頭瞅見一個推小車的漢,要比上不足也比下有餘。”
“打牆的板兒翻上下,誰又是那十個窮九個富的。說是要飽還是您的家常飯,要暖還是那幾件粗布衣。那座煙花柳巷君莫去,有人知疼熱是結髮妻。人要到了難中拉他一把,人要到了急處別把他來數。”
……
“天為寶蓋地為池,人生世上混水的魚。那父母養兒魚拴著子,有孝子賢孫水養魚。弟兄們要相和魚兒幫著水,妯娌們要和水幫著魚。您要生了一個孝順的子,你叫他往東他不往西。您要生了一個忤……忤逆逆子,你叫他打狗他去……去追……”
“唉……”一聲長嘆,錢國生放下板,他唱不下去了,“勸人方,勸人方,勸人方啊。我勸了一輩子人了,卻唯獨勸不了自己。”
“嗬……”
“師父啊。”
錢國生眼裡充盈著淚水,聲音已經哽咽了:“我最幸運的就是您當年在街頭撿回了失去父母的我,我只是一個逃難的孤兒啊。您非但不嫌我,還把我視為己出,跟親兒子一樣。教我本事,養我長大,給我娶親。”
“這麼些年,我一直在責怪自己,我不知道您在不在怪我,您應該是怪的,也應該是不怪的。我那師弟何向東也是孤兒,也流浪街頭,也是您給他撿了回去,跟我何其相似啊。師父啊,您是想起我了嗎?”
錢國生流著眼淚,泣不成聲,許久之後,眼淚稍停,他顫聲道:“少年心性,功名利祿,年少無知,自以為是。我是以為能幫您,可也的確被名利迷了眼睛,我錯了師父,我錯了。國生錯了啊……師父啊……國生錯了啊。”
……
陶秘書早已不忍再看,早就躲到一旁。
一陣微風出來,吹起了地上的幾張紙錢,飄到了方文岐的墓碑前,吹在了方文岐那張帶著微笑的照片前。
也吹起了墳前燃著的香,幾縷薄煙被微風吹到攏在了錢國生身上,攏在了痛哭流泣的錢國生身上,攏在了痛哭流泣悔不當初的錢國生身上。
第六百九十三章 相聲界的富連成
2005年,這是向文社走紅後蓬勃發展的一年,年初方文岐的告別演出,造成了很大轟動,成為了文藝界的一件盛事。
這場演出非常成功,不是說賺了多少錢,而是說每個人都覺得值了。是的,值了,這兩個字是對一個藝人這一生最好的評價。
馬三爺曾在他的告別演出上問他值嗎,觀眾說值;方文岐也在他的告別演出上問過他值嗎,觀眾也說值。
這是蓋棺定論,這種蓋棺定論對一個藝人來說比任何官方業內同行給的評價都更為權威。
藝人奮鬥一生,為藝術奉獻了一生,為觀眾奉獻了一生。臨了,觀眾說值了,這個藝人值得他們來看來捧,他們不悔,他們樂意,這就足夠了。
送走師父之後,何向東也沒有跟錢國生聯絡過,師父已經原諒他了,何向東也對他怪不起來。
畢竟是長大了,不像是九歲時候那樣懵懂衝動了,或許只有長大了之後才會知道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
何向東不怪錢國生,卻也對他心生不起什麼好感來。這麼多年他們也就是當年見過一次而已,雖說是師兄弟,可卻比陌生人更為生分。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