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來跟眼前的鮮花比照。當然,鮮花比標本不知要美幾多倍。初陽照耀在花瓣的露珠上,愈益增添了它的精神。蝴蝶蘭那挺拔而薄的葉片,一支支小劍似地簇擁著高高的莖上的花。那花,象是一隻只暫時停泊的蝴蝶,象是春天無垠天空中悠盪的鳳箏,象是天真孩童穿著的彩裙。它們幹姿百態,有的舒展,有的蜷曲,有的昂首,有的低頭,有的似含笑,有的若微顰,但無不嫵媚可人。
媽媽說過,這花原產歐洲,是蘭花中少見的品種。它雖不如牡丹華貴,不如玫瑰嬌豔,可是卻有它獨特的品格和價值。它在純潔樸素中顯示美,它不喜歡被精緻的花盆所束縛,而更樂意在成片的土畦中自由地生長。樸實、謙和、內秀而不張揚,要求於人的極少,而生性酷愛自由……這一切也許便是媽媽喜歡蝴蝶蘭的原因。媽媽是那樣地鍾情於它,以致於後來就稱自己在這世上最寶貴的女兒為蝴蝴蘭花,並且從小就向她描繪、讚美這種花,使得白蕙也早早就愛上了它。唯一令人遺憾的是,除了媽媽書中那片花瓣外,白蕙從來沒見到過真的活生生的紫蝴蝶蘭。
然而就在住進了家的第一天,卻意外地見到了早就渴盼一見的紫蝴蝶蘭,白蕙真想立刻跑到媽媽身旁,告訴她這個意外的收穫。當然如果能讓媽媽來親眼看看,就更好了。媽媽,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紫蝴蝶蘭呀,這就是你拿女兒跟它相比的紫蝴蝶蘭呀!呵,蝴蝶蘭,蝴蝶蘭,我有你那麼美好嗎?白蕙不禁直起腰來,用手抖開自己身穿的淡紫色裙子,在溼轆轆的草地上轉了一個圈,喜悅而又略帶羞澀地笑了。
打這以後,每天早晨白蕙總愛到這亭子裡坐一會兒。這裡偏僻冷清,是朗讀外語的好地方。暑假後,她將升入四年級,也就是畢業班,功課會更緊張。她不願因為擔任家庭教師而影響學業。她一直是班裡出類拔萃的學生,必須把這榮譽保持到畢業。她的畢業論文題目在安德利亞神父幫助下也確定了下來,是《論梅里美的散文》。目前她正在潛心閱讀學院圖書館裡借得著的梅里美著作,常常沉浸在一種優美而寧靜的氛圍之中。這裡的環境跟她的心情十分吻合。
在距離學院不遠的薩波賽路上,有一家小舊書鋪。店主是個胖胖的猶太老頭。象每個猶太人那樣,他也是一個天生精明的商人,總有辦法從不知哪裡弄來許多好書,有英文的、德文的、也有法文和義大利文的,以此吸引形形色色的讀者。他本人除了精通德語,也會說上述的各種語言,並且非常喜歡和顧客觀天,以致被不少大學生當作練習外語口語的物件。
白蕙是這家小書鋪的常客。她的許多零花錢就是在這裡變成了一本本的洋裝書。猶太老闆也跟她熟識了,常常稱讚她的法語地道,發音尤其好。
暑假中的一天,白蕙到學院去看望安德利亞神父,出來時天色還早,便決定到那小書鋪去轉轉,興許能蒐羅到一兩本有關梅里美的參考書呢。
書鋪里人不多。白蕙隨意瀏覽著書架上和鋪面上攤放著的書籍,沒有發現什麼值得買的書。
“哦,是白小姐,好久沒見了。”正當白蕙準備離開書鋪時,猶太老闆操著洋味十足的漢語同她打招呼。
白蕙用法語問了好,並隨意寒喧了幾句。
“白小姐,你來得正好。我這裡,有好東西”,老闆興頭十足地說,“請等一等。”
很快,他捧出了一摞書,大概有十來本,全是法文的。
“都是我新弄到的,”他把書放在白蕙面前,幾乎帶著幾分“寶刀獻予英雄”的虔誠,“你看看,買不買,沒關係。”
卻不過老闆的熱情,白蕙放下手袋,開始翻閱這些書。天哪,這是什麼?兩卷本的《梅里美書信集》,這是連學院圖書館都沒有的。白蕙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一冊,開啟扉頁。呵,梅里美書信真跡的照片,那筆字真叫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