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哭鬧間,忽見那公子眼角有些異樣,心中又怕了起來,—時嘴角發僵,軟聲道:“算了,算了,你別哄我了……老兄是要我去鬼門關,渡那奈何橋吧?這樁生意我不做。”
那公子爺噗嗤一笑,正要說話,忽然間搗住了嘴,口中直直噴出血來。張販子嚇了一跳,慌道:“你……你得了癆病麼?”那公子不去理他,只捂胸喘道:
“你給我乖乖聽了,我有氣力說一遍……”他附耳過去,低聲道:“把人送到北京東順門……濟山衚衕總兵府……”
張販子茫然覆述:“北京東順門,濟山衚衕總兵府?這總兵是誰啊?”那公子爺喘道:“這總兵姓伍,雙名定遠,半月內便會走馬上任……你把人送到府上,便說車裡這人是西涼來的老鄉,要請他安排做園丁……”說到此處,大口鮮血噴出,已然摔倒在地。
張販子慌忙搶上,驚道:“這位公子!你……你怎麼了?”那公子爺將他推開,喘息道:“蓋上木箱,裝作平常模樣,速速出發。記得,這件事絕不要跟外人提……”
張販子雖是一頭霧水,仍是答應了一聲。看這趟貨送得是活人,想來再怎麼糟糕,總不會遭人退貨吧?他將白米搬上了車,向木箱裡的那人咳了一聲,道:“這位老哥忍著點,既然財神爺吩咐,咱們這就走了。你路上若想拉屎小便,還是肚餓口渴,便打打箱子頂,咱聽了便會停車……”叨叨絮絮中,張販子蓋上了木箱,便自上路。想來一路要與那騾子鬥法鬥氣,這趟路定有得熬了。
張販子走了,敵軍也退了,偌大的荒野只餘公子爺一人孤身淋雨,目送騾車離去。
居庸關、總兵府、老園丁……現下只差最後一關了。只要過了這關,劉敬跨不過的門檻便不再礙眼,過了這關,文武百官全數俯首稱臣,中興大業便在眼前。
那公子深深吐納,從懷中取出一隻黃金寶盒,他顫抖著雙手,緩緩將盒蓋開啟。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這便是最後的東風,白玉方印、古體大篆、開國受命之寶,當年潛龍換得自由身,便是靠著這塊方印,一身龍袍、一方印石,加上內外軍馬策應,大事可期。盒蓋向天開啟,大雨淋漓,電光急閃而過,只見盒裡墊著大紅絨布,裡頭……
空無一物!
眼前浮起老僧悲憫的目光,那公子茫然向天,嘴角泛起了苦笑,他緩緩跪倒在地,掩住了臉面,霎時嘔地一聲,鮮血直噴而出,瞬將雙手染為血紅。
望著滿手的鮮血,他自知沒有回頭路。賭上了一切,眼淚也已流乾,這一關縱使彈盡糧絕,玉石俱焚,他也……
非過不可!
第四章 蕭牆之中
七月七日,七夕佳節,最是賞星談情的好韶光,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只見天上喜鵲銀橋,地下營火點點,放眼望去,直是燦爛一片。
“楊郎中……”嬌喘細細,星眸帶笑,萬般綺旎之中,玉臂繞頸而來,說出了下一句話。
“嗯……你使壞……”
去歲此刻,若有人輕呼“風流司郎中”的大名,想當然爾,出言叫喚的必是紅粉佳人無疑。滿面的柔情憐愛中,佳人嬌軀委身而來。當此七夕良夜,管那嬌娘是好人家的千金,抑或是名門大派的女俠,只要面前站的是那個風流身影,耳裡聽得是那低沉和緩的嗓音,總能讓少女傾吐詩懷,笑顰綻放如花。
“楊郎中……”
今歲此時,七夕佳節,又是一聲叫喚響起,不過這喊聲不似鶯啼燕叱,反倒有些陰風慘慘。
星光灑下,喊的人一臉坑疤,沒有柔雲秀髮,也沒有綢緞華裳,那人身材不滿五尺,橫眉豎目,手提大刀,一頭稀疏白髮,人稱“淮西高天將”的便是他。
“你使壞!”轟地一聲,刀斬如雷,霎時重重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