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指著房上掛著的彩佈道,“這是什麼?萬國旗嗎?”
“小哥兒別說笑,”有個路人低聲道,“這是戎人尋仇的標記,若有平日結怨的人家,需要了結的,便掛上這布,警告不相干的人不要再來拜訪這戶人家,免得誤傷。”
“這麼囂張?”孟扶搖眯起眼,“不是說這些年戎族和漢人和睦共處麼?怎麼現在這麼多彩布尋仇?”
”所謂和睦相處,也得看在什麼情形下,”姚迅突然介面,“戎族天生是個好鬥而驕傲的民族,一生裡追逐自由和霸權,如果遇上比他們強的,他們會臣服但不會永遠忠誠,只要一有機會,他們都會反叛並抗爭,在無極國的歷史上,這個民族反叛過十三次,有七次險些被滅族,依舊不改血液裡天生的不羈,因此和已經劃分給上淵國的南羌部族一樣,被無極國人稱為:流動的戰車。”
他指了指那彩布,道,“這許多年戎漢雜居,看起來和睦無間,可是對於戎族這樣一個驕傲得近乎變態的民族,一點點小事都有可能成為流血械鬥的理由,漢族作為大族,擁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有時難免言語舉止上有失當處,這些戎人記恨了,卻因為朝廷管束放在心裡,輪到如今十八部族聯合叛亂,他們便認為報仇的時機來了。”
孟扶搖搖搖頭,罵一聲“什麼驕傲不羈,完全就是欺軟怕硬。”倒也沒在意,和宗越繼續上山,傍晚下山,離老漢家還有段距離,走在前面的宗越突然住了腳。
遠遠的,老漢家有哭叫之聲傳出,尖利而淒厲,隨即翻箱倒櫃聲,人體撞上桌椅等物的沉悶之聲,狂笑聲叱罵聲,女人尖叫孩子驚哭之聲一連響起,鬧嚷得不可開交,四面的鄰居凝神聽著,都露出了同情和憤怒的神色,然而憤怒過後,卻都匆匆趕緊關緊了自己的屋門。
滿街的戎人在狂笑,有人順手抓過一家沽酒鋪子的酒壺,咕嘟嘟一陣猛灌,喝了一半將酒壺啪的砸在那家房頂上,大笑,“燒!燒!”
更多人彷彿被這一聲驚醒般,捋著衣袖圍攏來,興奮得手舞足蹈,呼聲如潮。
“燒!燒!”
孟扶搖立在街心,眼瞳縮了縮,她一眼看見了老漢家門上突然多了一幅彩布。
老漢一家那麼老實巴交的,也會得罪戎人?孟扶搖一把扯住一個悄悄上街倒水的鄰居,問,“怎麼回事?”
“他家那混小子,三年前被一個戎人在集市上撞了,罵了人家一聲‘夯貨’!這下好了,人家來報仇了。”鄰居鬼鬼祟祟說完,趕緊掙脫她跑了,留下孟扶搖罵一聲,“靠,這也是燒家報仇的理由?”
“看來這城中戎人按捺不住,想鬧事了。”宗越走過來,站在她身側道,“你傷還沒全好,不要插手,他家如果被燒了,咱們幫襯點銀子另尋住處就是,這城中戎人勢大,正愁沒有掃釁起事的由頭,你不要惹事。”
孟扶搖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勉強按捺下自己出手的衝動,歷來種族之爭,延禍深遠,是歷朝歷代都難以解決的難題,她熟讀歷史,怎會不知,相較於戰爭大勢,個人意氣有時確實耍不得,一時衝動救人倒不要緊,但如果激怒全城戎人,將事端鬧大,只怕死的人會更多。
攥緊了小刀的手,她退開一步,那孩子不住回頭看,唇線抿得很緊,眼神中有種狂熱的興奮,孟扶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皺了皺眉,道,“小刀?”
小刀轉過頭來,眸子亮得妖異,她口齒清晰的道,“該殺。”
孟扶搖一怔,停住腳步,有點不相信的問,“誰該殺?”
小刀手一指老漢家,“全殺了。”
她一字字都說得極其清楚,還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森然的殺氣,聽來感覺像是鋼釘慢慢釘入烏黑的棺木,血腥而鐵硬。
姚迅“噝”的一聲,道,“這什麼娃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