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侯也不會在一群馬駒中摻一隻騎乘不了的幼馬送給建安侯府的幾個姑娘。
這隻馬駒,應當是不同品種,屬於矮腳馬。
建安侯府不是軍中出身,府中多書香氣息,子孫少騎射,楚洛對馬並無多少研究,只是憑藉細緻的觀察和模糊印象,看出些許端倪。
而在她打量小馬駒的時候,這隻小馬駒好像也在默默打量她。
說「默默」,是因為這隻小馬駒先前彷彿便能聽懂人話,又不愛啼叫嘶鳴,也不愛發出「哼哼」聲。
如同一個習慣了沉默寡言的人。
楚洛踱步上前,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輕聲道,「我叫楚洛。楚是楚楚有致的楚,洛是洛河的洛。」
小馬駒似是聽進去了她的話,眸間微微滯了滯,而後目光卻一動不動看著她。
不遠處的小廝以為她要伸手摸那匹馬。
這匹馬性子烈,小廝擔心會傷到她。
小廝快步上前,可等臨到近前,才發現楚洛並無這般心思。
楚洛對馬再無瞭解,也不會傻白甜到不熟悉的時候去摸一隻陌生的馬,哪怕是隻小馬駒。
聽到身後腳步聲,楚洛正好轉眸,溫和問道,「它有名字嗎?」
小廝愣了愣,繼而搖頭,「還在等小姐賜名。」
楚洛轉眸,正好見它身後的落日餘暉在輕塵中輕舞,這隻馬駒又喜靜,楚洛莞爾,「輕塵吧。」
小馬駒頓了頓。
小廝躬身拱手,「小的省得了。」
落日輕塵,這個名字應景。
楚洛唇畔微微勾了勾,不經意間,似藏了明艷動人在其中。天色漸晚,又起了風,楚洛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出來透氣也有些時候了,她還「病」著,久待無益,還容易落人口舌,惹人生疑。
楚洛微微垂眸,修長的羽睫輕輕眨了眨,側頰在晚霞的光景裡剪影出一道精緻的輪廓,聲音清單裡透著餘溫,彷彿一壺清釀,「我明日再來看你。」
似是待她轉身,小馬駒才動了動前蹄,更踱步向前了些。
馬場的路有些不平,下午時候才下了一場細雨,路上有些滑。路寶上前攙她,怕她滑倒。
身後馬廄內,小馬駒一直看著楚洛與路寶的背影,直到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
「輕塵」微微斂了斂目光,馬的視野雖然寬闊,但不算好。
他方才走近,才看清楚洛的長相。
寬闊又模糊的視野,會讓人極度沒有安全感,尤其是這麼寬闊的視野都夠不到的馬背後盲區,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不自覺得想撂蹶子,踢後蹄。
這些,都是李徹在「變成馬」之後才知曉的!
他自幼善騎射,自認為對馬熟悉,但等真正「變成」了一隻馬,還是一隻不起眼的短腿矮腳馬,他才知曉自己早前自認為的對馬熟悉,根本不過九牛一毛。
準確的說,不是「變成」馬。
他是在祭天大典時遇刺,被人用劍戳中了腹間,跌落山崖。
文山山脈極其陡峭,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一睜眼,卻發現自己還『活』著!
——『活』在了一隻短腿矮腳小馬駒身上……
他惱怒過,絕望過,也撞過馬廄想要逃出去,但在一連吃了好幾次狠鞭子後,他終於冷靜了。
他見過宮中馴化馬匹的手段,若是連狠抽的鞭子都無用,還有匕首和旁的能讓他老實聽話的工具……
他花了一整日的時間,才接受自己現在是「一匹馬」的現實……
他要麼先老實苟活著,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要麼為了帝王的自尊壯烈犧牲。
冷靜之後,他選擇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