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著,她想,這可能是她二十五年生命裡,第一次真真切
切地體會到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段瀟鳴這個瘋狂的舉動,將她從滅頂的乏味而蒼
白的枯燥生活的沼澤裡,一下子拉了出來,猛地一口新鮮的空氣吸入肺腔,那是屬於一
種無以倫比的滿足,正如此刻,兩臂之距處的那張明亮的面孔,正掛著那輪醉人的柔軟
微笑緩緩地回過頭來。
“不要問,跟我來,便是……”迷濛的煙雨中,他笑得綿長而縹緲,像那一種紫檀香
裡,幽幽嫋嫋地散出藍紫色的煙氣來,繚繞在鼻端,沁人心脾的安定地香,如聽禪品茗
一般地滌盪人心。
她低眉一笑,任由段瀟鳴將她的手攥得更緊,看著他披散的髮絲全部隨著奔跑的動作
,繚亂在風裡,繾綣地彷彿是一曲洞簫的醉人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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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整個宮禁都被這場瘋狂的鬧劇所驚動起來,黎明前的最後一抹黑暗褪去的時候,
段瀟鳴一腳踹開了死死拉住韁繩的圉官,一抽鞭子便與袁泠霜並轡出了上駟監。
沒有去路,只是直覺地隨著風的方向,衣袂與廣袖張揚成絢麗妖嬈的維度,迎著黎明
的曙光,踏著晨風、雨露,拋開一切地奔跑。
逃……
去天涯。
去海角。
他們是無時無刻不冷靜自若的人,凡事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他們是活的清醒、看得透徹的人,可心裡卻是那般痛苦迷茫。
從此刻的方向,看到他眼中的風霜,她知道,他也有眼淚,只一滴,便是百孔千瘡。
此刻,讓我們,一起,淚流滿面。
我知道自己不該逼你,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恨……恨天,恨地,恨蒼生。
這個宮廷,實在太過安靜了。每一天,我都可以聽見花開的聲音,然後盛放,凋謝,
零落成泥,那聲音,無比悽愴。
年少的時候,我總是愛說,生又何歡 ,死又何妨?與君共醉,生死相傍。可是,不
知道為何,這些年,我再也不想說了,也再也說不出口了。
雙騎追風,並轡縱馬,彷彿,還是當今山的風沙,滿目的蒼黃裡,彎下腰來,掬一把
流沙,緩緩地從指縫間流走,如流年暗淌。
這些年走來,到今日,竟連夢,也變得如此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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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連綿了數日的淫雨終於在曙光嶄露頭角時散去,那張揚的蓬勃的紅色光芒熱烈
地刺穿著籠罩在整個宮廷的霧氣,映在二人溼漉漉的衣衫上。
面前便是東司馬門,出了這道門,便是繁華的長安東市,不過是幾丈的距離,幾乎只
是一瞬間,二人同時勒馬,沒有預先商量,甚至連眼神交匯都沒有,便是這般地默契,
但是,此刻的心有靈犀,卻沒有半絲甜美與驚喜,反而,卻帶著淡淡的綿綿的悵惘。
是的,他不會走,不會出這道門,不會離開這座城。他知道她不會走。
而她,也知道他不會走。
不管是誰為了誰而留下來,結果,是唯一的。
那一輪如火焰般璀璨輝煌的旭日正從朝乾殿的屋脊上冉冉升起,二人二騎共同沐浴在
這晨光裡,相視一下,都不由地笑了。
身披著萬丈霞光,腳踏著山河大地,段瀟鳴屬於這天下,這一點,袁泠霜永遠也無法
改變。所以,她放棄了,終於,在最後一刻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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