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樣子笑裡藏刀的,當真像條心懷不軌的大尾巴狼。不過晏欺也是心甘情願的傻,嘴上一貫冷冷說著不要,然而到了夜晚,那一顆心裡卻磨得直癢癢,耐不住腳,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提著燈籠踱了出去。
兩人住的地方離的很遠,晏欺出門就給夜時飄飛的大雪給蒙了滿頭。他那會兒就特別想不通,有什麼要緊東西,非得跑到薛嵐因住的那頭特地去看,他這個做徒弟的,自己留點心神,親手捧過來難道不會麼?
待得晏欺滿心疑惑,緩緩猶豫著踏入徒弟房間的大門,咣當咣當幾聲沉悶的巨響,一截跟著一截參差不齊的木頭條兒便瞬間跟著砸了下來,險些將晏欺整個人都埋沒進去。
薛嵐因那時就蹲在滿地紛紛揚揚的木頭屑裡,手裡握著一支鋒利的鑿刀,耳邊還夾著一支,借了室內暈黃薄弱的一星燭火,正在仔細認真地雕刻著什麼。
走近了看,發現是一支小巧玲瓏的木簪。看得出來是用心在雕的,因為他腳邊還稀稀拉拉散有幾支廢棄鑿壞的簪狀木條,大多是斷了或是沒能雕好,唯獨掌心現有的一支,紋樣別致,簪尾還特別細心地刻有一串繁密的花枝。
於是晏欺也抱著燭臺蹲了下去,將那微許一點火光照在薛嵐因忙活不斷的指間,以防他不慎出現疏漏。
「你雕這個做什麼?」晏欺先開口問了一句,但見薛嵐因手勁大得厲害,又忙是一把扣在他腕間,揚聲提醒道,「喂,當心劃傷了手!」
薛嵐因初時沒空應他,低著腦袋,一刀一刀趕著往木簪上鑿。等到好半天過去,才勉勉強強緩過那口氣來,面對著晏欺,仰天長長嘆了一聲——
「弄完了,你瞧瞧,漂亮不漂亮?」
薛嵐因將鑿刀放一邊,木簪擱手心裡,漾在微弱的燭光下,那花紋顯得尤為柔和舒暢,像從木頭本身裡流淌出來的,細碎又不失齊整,平順裡透著輕快。
晏欺還沒弄太明白,那支簪子順著勢頭就插在他髮髻上了。薛嵐因起身取來一枚銅鏡放在他跟前,晃悠兩下,特別高興地問道:「好看嗎?是不是很好看?」
然而晏欺髮髻梳得很後,快到後腦勺了,根本瞧不見木簪插他頭上是副什麼模樣。薛嵐因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於是手忙腳亂的,又開始上手拆他的頭髮。
晏欺當真成了個任人擺布的瓷娃娃,烏黑的長髮讓薛嵐因拈了大把,挽在掌心裡,纏在手腕上,特別謹慎地給他束得又齊又整。
晏欺到現在還沒懂薛嵐因到底想做什麼,一面由他胡來,一面又忍不住問道:「大半夜的,你在玩什麼花樣?」
薛嵐因伸手給他理了理耳邊微亂的鬢髮:「不是玩兒花樣……」
說完,又小心將懷裡的銅鏡舉了起來,遞到晏欺面前,很是溫柔懇切地道:「前些日子出門一趟,順手給你捎了支簪子,結果半途回來的時候……弄丟了。」
「我當時傷心死了,連覺都睡不好。」他俯首親了親晏欺微揚的眉尖,笑著補充道,「所以趁這幾天空閒,又自己悄悄雕了一個……想著等你出關的時候,再親手送給你。」
第130章 師父說情話
「弄丟了?」
晏欺說話的時候, 便時不時往鏡子裡瞧。看的倒不是自己, 而是頭頂那支徒弟一刀一刀細細鑿出來的木簪。
其實薛嵐因給他什麼都好,晏欺是那種特別容易滿足的人。但凡是樣東西,管他玉的還是木的, 醜的還是美的, 到了晏欺手裡,他都會小心仔細地珍惜。
但他一回頭,就見薛嵐因不知為何特別難過的樣子,好像他丟的不是一支簪子, 而是什麼特別重要的物什。
於是晏欺鏡子也不照了,抬起手掌過去,輕輕摸了摸徒弟的臉。
「怎麼弄丟的……?」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