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甚至顧不得周遭滾滾冒出的熾烈黑煙,當場遮掩跪倒下來,對著易上閒所在的方向,不由分說磕了三大個響頭。隨後又原地爬起,踉踉蹌蹌便要往正門處走。
他這麼猛一邁腿,薛嵐因眼珠子都快給嚇掉了出來,連忙趕上前拽著他的胳膊道:「幹什麼去?你瘋了!」
「是……是我害的,是我害的。」程避眼睛都灰下一半,彼時蒙上一層霧氣,像是要哭出來,卻到底又沒能哭出來。
他道:「我……我救的他們乞丐母子,我救的他們……」
他聲音斷斷續續的,一句話都表述不大完整:「如果我當時沒有救他們,長行居也不會……」
他還沒能說完。天空當中陡然炸開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巨響,薛晏二人同時仰起頭來,便見那額頂上方不遠的夜幕邊緣處,緩緩升起一道冰霜凝結而成的真氣屏障。
易上閒縱身躍至房頂,單手結印,另一手緊摁腰間三尺寒劍,刃口朝外橫推而出,眨眼便是一道震懾四方的銀白雪光。
隨後,路面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沿途硬化結冰,霎時將門前一眾衝突而入的暴民凍至發僵。
「殺、殺人啦……」
「長行居主要大開殺戒了!」
「開殺戒了!!」
人群緊接著湧起一陣堪稱驚懼不安的異動。不知由誰率先開起這一個口,身後紛至沓來的一眾人等回過頭去,便正好瞧見易上閒手中那柄兇戾駭人的長劍,彼時遠遠脫離鞘身,其間褪不盡的連綿寒霜,幾乎能將人整個洞穿至死。
可他分明沒有大開殺戒。甚至在他施用咒術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有刻意保持寒流侵襲的適度——不過是在行動上暫時制止眾暴民對長行居更深層次的破壞,偏是被人蓄意帶頭,搬弄是非,自此背負世人怨憤中隱隱帶有恐懼的銳利目光。
「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
昔日依山傍水的東南長行居,此刻一半陷入黑煙漫漫的大火,一半凝入冰凍三尺的雪光,正門至客堂一路整潔而又冷清的木製長廊,如今已是踏遍無盡的人影。
程避就這麼矮身瑟縮在房屋與長廊末端形成的陰暗拐角處,數次將欲朝外橫衝直撞,半途又被薛嵐因一把伸手拽了回來,恨聲斥道:「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出去添亂?」
程避遠望一眼高處易上閒獨自撐開結界的孤冷背影,只覺心中刺痛得厲害:「可我師父他一個人……」
「易上閒不會有事。」晏欺匆匆朝人群當中掃過半晌,搖了搖頭,與程避道,「院牆裡外來的都是些尋常人家的百姓——乞丐也有,流民也有。多半是受人挑撥教唆,一時分辨不清真相。」
程避道:「那、那怎麼辦?要出去跟他們解釋清楚嗎?」
晏欺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對牛彈琴:「解釋什麼?我人在這裡,已成板上釘釘的事實。」
說罷探手將欄杆後方長滿雜草的狹窄空路撥了一撥,聲音低淡道:「……看現在這樣子,長行居是要不成了。」
到處都是心血來潮的暴民。一部分打著衝進長行居來搜人的旗號,卻大多像是土匪一般喪失理智地沿途瘋搶。
長行居里籠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那門扉窗臺間所綴有的每一樣飾物,都是非同凡響的珍貴材料鑲嵌製成——明眼人很快發現利益何在,貪婪的心思亦跟著一併生長萌發,瞬時化為不可阻滯的實際行動。
於是原本莊嚴肅穆的隔紗院樓,在那一雙雙暴戾而不可抑制的手下徹底倒塌摧毀。滿目柔情愜意的山水夢鄉,轉眼破碎成不堪入目的殘卷。
「先往馬廄去,弄兩匹壯實的好馬。」晏欺指指程避,又拉了拉一旁緊跟在後的薛嵐因,道,「你倆結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