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掌權之前,先掃除眼前一切有可能發展成為阻礙的敵對勢力。
他這一招,用得著實高明。亦在同時,將薛嵐因好不容易恢復的平靜生活,徹底壓垮搗碎,攪成一團亂麻。
那時程避就站在雕窗邊緣,甚至沒有一絲抵抗的餘地。他不曾修習任何用以防身的術法,因而在人流齊齊蜂擁而至的那一剎那,他像是一隻角落裡駭得吱呀亂竄的小灰鼠,沒用多久,便被迅速湧上的刀光劍影擠往密密麻麻的人群後方,最終為接連成片的巨大身形所盡數湮沒,漸漸望不見一絲半點蹤影。
周圍的人實在多而繁雜,薛嵐因伸手攬著晏欺,途中一直試圖朝後倒退。但那鎮劍臺的右室實際非常狹窄而又擁擠,兩人很快抵回了牆邊,再無任何後路可言。
晏欺如今的身體狀況算不上好。修為盡失且先不談,重要的是——危急時刻,他甚至無法掌控昔日不曾離身的涯泠劍。
但他用不來劍,並不代表薛嵐因不會用。火勢蔓得正盛,邊聽得錚錚一聲劍鳴輕響,晏欺稍一側目,那涯泠劍已被薛嵐因單手向外抽離出鞘——一時之間,滿室寒光乍然而現,如雪一般銀白奪目的刃身,其如虹氣勢直衝天際,瞬間將那昏暗如潮的內室照至大亮。
也就是借著這突如其來的微末一點劍光,薛嵐因終於看清面前身著布衣,手舉長刀黑壓壓的一大群普通「百姓」,實際他們連話也說不完整,口中自始至終喃喃重複著的,無非是一句兩句「長行居主罪惡滔天,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麻木而又機械,單板而無生氣。
再看得仔細一些,甚至能發現他們四肢口鼻之間,隱隱約約流溢位一股緊接著一股,堪稱極其眼熟的烏青色氣勁——
沒有任何明確的意識,完全憑藉指令與操縱行事。
「誅風門的幻術。」晏欺伸手按在薛嵐因腕間,以此示意他不要過於衝動,「劍別亂指,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薛嵐因垂眼看他,還想說點什麼,耳畔猝然一陣風來,但見那方才還無聲立定於原地的十餘來人,拂袖一揮,即刻散成一團兇悍無形的魂煙。
——誅風門慣用的攝魂術法,人無實體,來去無蹤,幾乎很難有人將它們一次抓得準穩。
薛嵐因猛地一劍朝外迅捷刺出,果真沒能削著半片邊角。
若只是手持武器的尋常暴民……那還都好說,大不了拿劍上去拼個你死我活。
但現在這群暴民搖身一變,成了誅風門中形魂不定的散狀怪物。薛嵐因不能將它們怎麼樣,它們卻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如今沖天的火勢已呈一種愈演愈烈的極端趨勢,而面前兇獸一般暴戾恣睢的青黑流魂,亦隨之仰天長嘯一聲,霎時揮舞其間鋒銳尖利的爪牙,毫無徵兆地朝前突襲而至!
薛嵐因面色一凝,下意識緊抱著晏欺護入懷中,還待揚手揮掃一劍的短短剎那之間,忽聞後方一道驚響,流魂似有片刻的散亂失神,但很快又在火焰瀰漫中迅速聚攏融合。
晏欺微抬眼睫,便見是程避那廝手執木劍,掙扎戰慄著自流魂後方抬起臂膀,還似渾然不怕一般,正預備著發動下一波無謂的攻勢。
晏欺暗罵一聲,猝然向他喝道:「住手!」
可是已經晚了。程避到底年輕氣盛,不自量力,晏欺一句話還沒能說完,他那毫無威懾力可言的細柄木劍,已隨破空凌厲的風聲竭力推擊出去,正對流魂交纏環繞的烏煙後心處,用實了勁道欲將之全然貫穿——
但他顯然不知道,尋常攻擊對於無形體的流魂幻術來說,並不會造成任何實際意義的創傷。
木劍驟然一擊,刺入魂體散漫的氣勁深處,霎時驚起一連串近似咆哮的憤怒嘶吼。
滿目皆是流竄的烏青魂煙,倏而幻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