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既出,不待莫復丘親口作出任何回應,座下一眾心懷不滿者,已是陡然沸騰一片。
「這人是誰……?怎麼說話的,竟敢如此不敬!」
「還能是誰?早年豐埃劍主門下大弟子易上閒唄。仗著他師父生前那點功績,剛愎自用,目中無人——呵,下作德行!」
「區區東南長行居,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反正如今平亂的又不是他們自己,自然能夠由著性子在人前肆無忌憚……」
「他倒有心思上這兒來指點江山,殊不知他家那位囂張跋扈的混帳師弟,這會子叫莫大掌門打傻了扔洗心谷裡呢,眼下不知是死還是活呢!」
「還有這檔子事兒?原來秦老先生門下,也會教出此等孽徒?」
「怎的沒有?人人說那二公子晏欺,是個五官清秀的俊俏人兒,不想那滿腦子裡裝的——都是一堆草紙!」
「噗,都說是晏二晏二了,那能不二麼?」
「哈哈哈哈,還真就是這麼個理……」
話音未落,倏而迎得兩道目光齊齊落下。
一道,是薛爾矜的。
而那另一道,則源自於不遠處臉色沉冷的易上閒。
薛爾矜不曾近距離觀察過他具體是副什麼模樣,只從那旁人閒言碎語中,隱隱約約辨出二字「晏欺」——那是師父的名諱,過往數月相處的時光,卻不曾聽他提起半字。
平日裡或玉或玉叫得慣了,倒是忘了,他本並不屬於洗心谷底。
江湖很大,遍地都是晏欺走過的地方。他確是本性不羈,深愛自由,所以才會在薛爾矜一次又一次的盤問當中,選擇沉默不語。
薛爾矜抬了抬頭,忽然就覺得眼皮很沉,睫毛也是重的,一重一重疊蓋在灰靄的目光上方,像是隔了厚厚一層石牆。
一時之間,大堂上流言蜚語漫過天際。為數不多的,是在慨嘆活劍族人不當被人如此對待,而大多數的,還是在為易上閒的突然出現感到憤懣不平。
晏欺在外名聲一貫是糟糕到令人髮指,連帶作為師兄的長行居主亦難免叫人平白看輕。巧的是,這同門之中師兄弟二人,雖是素來交惡且少有往來,在待人接物這一方面,卻是同樣的態度冷硬,不曾與人服軟。
十六年前,「均分活血」一項提議驟然公之於眾,多方人士一致出面力表贊同,那時的易上閒,是從始至終唯一持反對意見的代表人物。
「活劍血脈,生來嗜戰。如此兇戾之物,用來分與百家,怕是必然引起今後禍亂不斷,戰火不休的慘烈局面。」易上閒單手一揚,朝上徑直指向莫復丘面門,繼而肅然出聲道,「莫掌門,你年紀尚輕,凡事決斷之前,必先考慮後果,前因不過是次……這般道理,你難道一點也不明白嗎?」
莫復丘良久默然,終是輕輕擱下手中茶盞,一步一步走下長階,行至易上閒面前,一字字壓低一線道:「前輩說的是……當年秦老先生竭力出手救下薛爾矜,甚至為破劫龍印不惜以身殉劍,換來多年風平浪靜……為的,也不過是一時安寧——這,便是果。」
聲音停了停,復又望向一旁木然站定的薛爾矜,道:「而今時不同往日,亂的不是人心,而是多年積蓄膨脹的人/欲……自打四年前劫龍印現世那一刻起,各方門派愈漸趨向於浮躁不安,早前得不到的東西,時間沉澱得久了,便只會在心底留下一根難以拔除的硬刺。現下大局已亂,沽離鎮內外來人層出不窮,敢問前輩,除了交出薛爾矜以外,還能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阻止事態繼續擴散?」
易上閒不露聲色地掃了一眼薛爾矜,道:「你待如何?直接取他性命,還是將他大卸八塊,人皆手握一份?」
薛爾矜眸色陡變,眼看即成劍拔弩張之勢,偏在此時,正前方的莫復丘迎面踏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