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薛爾矜拂袖轉身,索性不想牽扯出任何或怒或憎的表情。
然身後那人卻是不依不饒地,揚起嗓音,極盡清晰地開口說道:「……我知你一向自尊薄情,即便由你兄長在旁人手中自生自滅,於你而言,也不過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薛爾矜沒有轉頭理他,存了心的往回處走。彼時他心下煩悶躁動,無意與人再生糾纏,唯一意識清明的,便是想借著手中尚未癒合的傷口,一了百了,殺了他,將他斬至碎屍萬段,片甲不留。
「薛爾矜。」
「……薛爾矜。」
身後的男人,接連喚了他兩次。第二次的時候,似乎是帶了笑的,聲線嘶啞裡,攜著一絲刺耳破碎的尾音:「我知道,洗心谷底還有那另一位——罪膽包天,無所不能。你是想著,往後有他作靠山,所以你的兄長究竟是生是死,都無所謂了?」
前行的腳步忽然朝後一頓。薛爾矜深吸一口氣,卻還是背對著他,勉強開口道:「你說這麼多,無非是想讓我同意,乖乖做條砧板上的活魚,任人宰割。」
男人既不點頭,也不否認。淡定如斯,從容至終。
「……罷了,我答應你。」
在他無法預見的另一面陰暗角度裡,薛爾矜微微側了腦袋,雙眼眯起,看似毫無怨念地應允他道,「只需我自願分出活血,兄長在你手裡,便必定會安然無恙?」
「是。」
「那樣也好。」
那是再好不過了。
薛爾矜面色陰冷如潮,在那淡薄如舊的嗓音之間,某些異樣湧動的情緒正在不斷滋生,蔓延,乃至最終,無聲將整顆獰惡的心臟逐漸攥緊。
取血於一個活劍族人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能夠在萬人注目的情況下,肆無忌憚地自行創傷,取出大量無人能夠壓制的兇猛活血。
而那些活血最後是用來贈予,還是用來殺孽,掌握權都是在自己手上,無人能夠替他定奪。
所以當時的薛爾矜,做出了一個所有人未曾料想到的決定——他表面答應那黑衣男人所提出的無理要求,卻在背地裡盤算計劃著,在取血當日,借用活血殘暴可怖的強大力量,迫使他說出兄長的下落。
——然後,辱之。
殺之。
一氣呵成。
讓在場所有人都能一眼看清,於那武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聆臺一劍派裡,暗藏著一些個怎般心思詭譎的野獸。
故而自那日之後,薛爾矜在聆台山下滯留了足有五天的時間。
親眼見證莫復丘在他面前擬定契約,在整座沽離鎮內外投來虎視眈眈的重重目光之下,幾乎是不再帶有任何猶豫與抗拒意味地,一口答允了取血分眾這一項堪稱折辱的要求。
契約既出,很快在武林上下掀起一陣軒然大波。近百門派氏族日夜念著想著,偏偏求之不得的上古血脈,驟然得了訊息說要瓜分於眾,便無疑是將多年的妄念應了真,勃勃的野心自此紮了深根。
而薛爾矜自己呢?他表面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次日過了時辰,便回洗心谷裡,惦記著早前與晏欺之間的約定。
他心裡清楚,晏欺待他,總會有著一層無法化解的隔閡。所以有些事情,包括他的身份,來歷,過往,即便在兩人看似掏心掏肺的情況下,晏欺也不曾予他知曉。
十六年前的薛爾矜,不比十六年後的薛爾矜那樣灑脫自在。他生性偏執,也有著旁人很難理解的一種敏感與自卑。
因此這次離開洗心谷之後所引起的一切是非紛亂,素來話多的他,並沒有選擇向晏欺坦白實情。一方面他是存了私心,認定晏欺與他尚存芥蒂,既是有意隱瞞,倒不如相互瞞了也罷——但在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