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襲素淡輕衫,腰繫一枚古樸青玉,袖口溫潤水紋翩然蔓延至肩,恰是襯得其背影筆挺而又修長,清瘦卻不乏力道。
鳳眸生寒,眉間刻霜。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哪家氣宇軒昂的玉面公子,然而那一頭及肩白髮卻是引得旁人望而卻步。
「……混帳小子。」那人壓低了聲音,隱有薄怒地斥責薛嵐因道,「給我安安分分地呆著別動,一會兒再收拾你。」
薛嵐因喉頭一哽,呆呆看著身前之人隨風揚起的數縷銀絲,忍不住脫口喚道:「師……師父?」
——是了,正是晏欺無疑。
他早年時期天資稟賦,修得一身逸群劍法,很快便在同門之人中脫穎而出。只可惜事後一朝墮入邪道,習得禁術在身而容顏不老,卻在當年與聆臺一劍派的混戰中損耗半生修為,一頭烏髮悉數化為雪白。
驀然見得此狀,眾人皆是譁然。誰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能好死不死地撞上涯泠劍的正主。倒是任歲遷率先回過神來,捂著被晏欺一指點得近乎麻痺半邊的手掌,輕咳兩聲,看似無謂地說道:「……我當是誰敢捨命前來攔下我這一掌,萬萬沒想到,竟然把您老人家給招了過來。只可惜咱們這逐嘯莊人貧地也小,實實在在是供不起您這尊大佛啊!」
他這番話語寓意明瞭,顯然是並不歡迎眼前這位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饒是如此,大堂內外數十餘群眾還是對晏欺的突然出現恐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晏欺本人約莫是早已看慣這樣的場面,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提著薛嵐因的衣領將他拎起來,整個兒的掛在肩上,頭也不回地應了任歲遷道:「供倒是供得起,不過事先得給我磕上三個響頭。」
晏欺的聲音又低又沉,幽幽響在薛嵐因的耳畔,直震得他整個頭皮都在微微發麻。薛嵐因頭一回被人當娃娃似的扛在半空中,低頭俯視閣樓下方密密麻麻的一大批洶湧視線,頓覺羞愧難當,忙是伏在晏欺耳邊低道:「哎,師父……」
「閉嘴。」
半句話未能一口氣說完,身子已是被帶著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晏欺並不打算和逐嘯莊中的一眾江湖閒客多做糾纏,他一手拖著方才回鞘的涯泠劍,一手扶著薛嵐因搖搖欲墜的身體,二話不說,便踩著房梁自屋頂的縫隙滑了出去,獨留下屋內那些個熱鬧吃壞了的看戲群眾,這會子見到了貨真價實的殺人魔頭,反倒是嚇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晏欺走得又快又急,他那一雙手用了十足的力氣,正好卡在薛嵐因背上,勒得隱約有些發疼。
這不像他的做事風格,一點兒也不像。薛嵐因心懷忐忑地趴在晏欺後背上,含了一絲淺淺的鼻音道:「師父,你上哪兒去啊?」
晏欺沒說話,腳底的步伐也沒能停下。
薛嵐因只當他沒生氣的,又道:「師父,你不閉關了?要緊不要緊?」
晏欺還是沒理他,額上的青筋卻漸漸浮了起來。
薛嵐因愈挫愈勇,故而繼續說道:「師父,他們一屋子人都罵你呢,不揍回去麼?」
這一回,晏欺算是被他徹底惹起了火。腳下的步子猛地一頓,驀然斜睨著背上毫無悔過之心的那人冷道:「薛小矛,長出息了?毛還沒長齊呢,就敢一個人出來胡鬧?」
薛嵐因眼皮一抽,堵了半天都沒能發出聲。他最怕旁人管他叫薛小矛,那不知是誰給他縫在肚兜兒上的小土名,要多難聽又多難聽,偏偏還像是意義深重,萬萬割捨不得。
晏欺見他喪著個臉說不出話,冷笑了一聲,攥著他的衣領子繼續道:「你知道那逐嘯莊的任歲遷是做什麼的嗎?壯著膽子直接上去招他惹他,你是嫌命不夠長?」頓了一頓,又將薛嵐因手中的崖塵劍奪了回來,擰眉道:「我明明在竹林外圈設了屏障,你小子是怎麼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