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區區一把聞所未聞的厲鬼刀,居然有這般毀天滅地的能力?
薛嵐因算是開了眼界,有些渾渾噩噩的,囫圇之中伸手一攬晏欺胳膊,卻是無意抓回了一手黏稠的猩紅。
「師,師父?」薛嵐因一下就慌了,趕忙偏頭去瞧晏欺狀況,但見他臂間經脈血管皆被驟來刀氣震得四分五裂,一時連那斷半截的劍鞘都沒能握穩在手裡,朝後微一踉蹌,靠回石壁之間,吊了小半口氣,連話都說不完整了,直瞪著薛嵐因道:「讓你走你還不走?我拼一條命趕過來救你,就是這麼等著看你死的嗎?」
薛嵐因只覺頭頂一道幽光一閃而過,便知是那索命一刀又在不斷下落。
——他一路至今千算萬算,唯獨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在地底下。
無論任歲遷、元驚盞還是谷鶴白,都在爭先恐後地想取他性命,而其大概的原因,他思前想後也只能勉強腦補一個大概。
讓他疑惑不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然而在這最後的彌留之際,他腦中排山倒海的一片混亂與喧囂,也不知是哪來一股勇氣,催使他,驀地喊出一個極度陌生卻並不繞口的名字。
「或玉……」
晏欺那雙渙散的眼睛一下就睜開了。
薛嵐因卻並不知道自己喊出了什麼。他還在疑惑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叫出這兩個從未聽聞過的奇怪字眼,偏又在抬眼一望晏欺表情的同一時間裡,輕易捕捉到了一絲彌足珍貴的訊息。
他覺得自己找閻王借了十個膽子。在厲鬼刀極速朝下墜落的一剎那間,他湊上去,將晏欺連頭帶手一併揉進了懷裡。
「或玉……別怕。」薛嵐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他耳邊說道,「要死就一起死了罷,橫豎都是一刀的事情,又何必分個你我先後呢?」
晏欺被他捂得嚴嚴實實,雙手卻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他早已精疲力竭,甚至連擁抱薛嵐因的力氣都沒有。
——又或者說,他壓根不存在那樣的勇氣。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便一直處在被動的地位,不斷逃避和推拒自己的感情。他強迫自己活得清心寡慾,到頭來,什麼都沒剩下,什麼也不曾擁有。
而今被薛嵐因實實穩穩地摁在胸前,晏欺才在數十年來的虛無空洞中尋回了一點自我。
然而在實際上,他馬上又要面臨著失去,就好像……一開始就未曾得到一樣。
晏欺閉上雙眼,只聞得耳畔渾厚刀風落如急雨,擦過石壁上方,徑直朝著薛嵐因的後背方向滾滾而來——正當他師徒二人以為死期將至的短短一瞬,半空中忽有寒光猝然一現,似雪漫長空一般,霎時將周圍一眾殘巖碎石凍至僵冷如冬。
薛嵐因很快意識過來,擁住晏欺一個側身朝外翻滾數尺之餘,恰在厲鬼刀落下的須臾片刻,一把銀白長劍橫穿而過,其刺目光芒幾近在暗無天日中燃燒起火,卻亦在飛馳前來的半路途中留下大片雪漬,險將原本暢通無阻的路線直接冰封至死。
那是……涯泠劍!
晏欺倏地睜眼,便聽頭頂數尺高處陡然響起一道人聲道:「晏先生,接劍!」
恰在此時,薛嵐因已替他一手奪了過來,穩穩抓過劍柄順勢朝外一掃,三尺驟寒登時化作凌然劍風與任歲遷手中幽光如潮的厲鬼刀相互碰撞。
一時之間,金屬與頑石,便似那孤狼與猛虎,利爪獠牙招招直逼人命門。涯泠劍被薛嵐因一人握在手心裡,雖說不上是運用自如,但在一揮一收的每套動作當中,都是不可抵擋的萬鈞之勢。
那是他與生俱來的一份力量。
薛嵐因此人,做什麼都只是個不盡人意的半吊子,然其天生底子深厚,膽大又敢妄為,故而出劍從不拖泥帶水,收劍亦是力敵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