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看著眼前的面孔,看著自己守護了十八年的人。
漸漸的,不再掙扎。
兩隻帶著燙傷的,粗糙的黝黑的手,慢慢撫上他的臉頰,兩根拇指撥弄他的嘴角,她想看他笑。
可他現在已經不會笑了,那麼猙獰可怕的面孔,看起來就像別人。
他原先笑起來,是什麼樣子呢?
石娘子慢慢閉上眼睛。
“石姐姐!”火海中,三歲的他叫聲淒厲,她人已經跑到門外,聞聲不顧生死衝了回去。
“石姐姐,我好疼啊……”四歲的他躺在病榻上,握著她的手,眼淚汪汪,“你別走,別離開我……”
“石姐姐,我像不像觀音菩薩?”五歲的他與她一起流離失所,顛沛至破廟中,她餓的抱著膝蓋哭,他爬到貢桌上,學廟裡菩薩的樣子坐好,逗她發笑。
“石姐姐,我們終於有家了。”六歲的陳青生在義莊裡跑來泡去,笑得非常開心。
無數聲石姐姐,無數日子的相依為命,最後定格在他十四歲的時候,大雪紛飛,紅梅綻放,他折了一枝梅花遞給她,未戴臉譜的臉上,面容醜陋,卻笑得天真:“石姐姐,送你。”
石娘子微笑起來,然後,嚥下最後一口氣。
人生若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可惜……我們回不到從前。
“這怎麼可能!”
京城,白老爺子府中,太子顧不得那麼多,捧著手裡的臉譜,氣急敗壞道:“白爺爺,您看看清楚,這就是石上梅手裡的那張臉譜啊。”
“老夫要的臉譜的確在她手裡。”白老爺子無動於衷的搖頭道,“但不是這張。”
“這屋子光線不大好,要不您老人家出去看看,這臉譜比著光看,可比在暗處好看多了。”太子此刻化身為臉譜店的店小二,極力推銷道。
“再看幾次都一樣。”白老爺子起身走到一扇牆壁旁,抬起手來,摘下左手第三行第三張臉譜走過去,“看,是不是一樣。”
同樣的菩薩面具,同樣的金漆輝煌,白老爺子手裡那張還要更美一些,顯是匠人巔峰之期所做,相比之下,他手裡那張便顯得有些平凡了。
“這是曾經的臉譜大師,陳太忠做的菩薩臉譜。他活了四十年,四十年只做一種臉譜,就是這種菩薩臉譜。”白老爺子喟嘆一聲,“但菩薩低眉離我們太遠,還是石娘子手裡那張更有人情味。”
太子覺得自己快瘋了,咬牙道:“那究竟是張什麼樣的臉譜,您能給我說說嗎?免得我下次又找錯了。”
“那張臉譜初看時很醜。”白老爺子回憶道,“泥塑的臉譜,上頭沒有金漆也沒有彩繪,塑著一張普普通通的人臉,人臉很醜,但奇怪的是,就這麼一張醜臉,卻讓人越看越順眼,越看越美。”
“世上怎會有這麼怪異的臉譜?”太子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話。
“所以它是世上最美的臉譜。”白老爺子笑道,“沒聽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嗎?這張臉譜,它是製作者心中說不出口的情深。”
七十五章難以回首是過去
雙方一直互相監視,太子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暮蟾宮。
聽說對方灰頭土臉的從白老爺子家出來,又聽說了白老爺子對那張最美臉譜的描述,唐嬌與暮蟾宮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看著桌上放著的臉譜。
一張初看時很醜的臉……這臉譜上的臉是陳青生,連太子身邊的蛇蠍美人都被他醜吐過,能不醜嗎?
沒有金漆也沒有彩繪……這也沒錯,就是一張泥塑的臉譜,平凡而樸實。
最重要的是,這張臉譜明明這麼醜,但是看久了,就覺得越看越順眼,越看越美,覺得臉譜上的笑容單純可愛的像個孩子,無憂無慮猶如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