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知道,他想的不是朱雀街的煙火,也不是好吃到舌頭都化掉的薛家糕點,更不是隨處可見的賣豆腐腦的小鋪子。
他想的是他的家鄉,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
他說,他很怕有一天,把這些都回憶都忘了。她在他耳邊道,沒事,你忘了,我便替你記起來。
於是,他一遍遍的說,最後刻入了她的腦海里。
沈少卿記不得的,但永遠有她會替他記得。
門嘎吱一聲開啟,小二把買來的糕點放下來。桌面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蟹,這位客人卻一點都沒動。
「公子。」小二放下託盤,不敢亂看:「有人找您。」
沈清雲抬起頭,正對面是一張滿是絡腮鬍子的臉。劉滿站在店小二身後,他人高馬大,寬厚的身子壯的像是一頭象,足有這店小二兩個寬。
瞧見沈清雲的第一眼,劉滿如同那日在永昌侯府一樣,跪了下來。
小二的瞧見這一幕,心口亂跳,趕緊關門出去了。
「屬下叩見大小姐。」門一關,劉滿跪在地上便道。
這是她在沈少卿那兒的尊稱,她在沈少卿那兒不是沈清雲,更不是宋家的幾小姐。
沒有戰事時她會溜去營帳,寸步不離的跟在沈少卿後面。
那個時候身邊的將領不知稱呼她什麼,沈少卿便打趣兒:「我都只能聽她的,你說稱呼她什麼?」
她當時太小了,身段還沒抽苗,嬌小玲瓏的一個馬都要比她高。
跟沈少卿站在一起,一個像老父親,一個像乖乖女。那時候還以為她是沈少卿在外生的女兒,一個個都叫起了大小姐。
沈少卿知道後,氣的要死。
可那群將士們說慣了,誰也不肯改。沈少卿氣的親自帶了五千精兵連夜出城,去絞殺周邊匈奴,足足半個月才回來。
她那大小姐的名號,就這麼叫了下來。
「你怎麼認出我的。」沈清雲抬起頭,眼神未變。那日在侯府,這人先認出她的,她才記起這人眼熟。
她小一點去軍營沈少卿從不說什麼,等她在長大一些,便讓她去的少了,就算是去也要她蒙著面。
面前這人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是誰。
「屬下見過您一次。」劉滿從地上起身,哪怕如今沈少卿死了,但他舉手投足中卻還依舊尊敬。
不是別的,而是面前這人值得。
他坐在沈清雲面前,抬手揉了揉肩膀:「三年前,衡河一戰屬下的這隻手臂被砍傷了,是您救的屬下。」
記起以往的事,總是令人的動容。
何況,是如此的救命之恩。劉滿在沈清雲面前,低著頭,再高大的人也顯得謙卑。
「當時敵軍的彎刀從我的身上砍下來,震碎了我的肩胛骨,軍官說可以活命,但從此以後再也舉不起我的大錘。」
劉滿的兵器是兩柄鐵錘,足足有八十斤。戰場之上,雙手就是兵器,不能舉起鐵錘,對劉滿來說從此以後便要做個廢人。
他抄起彎刀,要出去跟匈奴拼命,是她攔住了她。
當時她穿著嫩黃色的裙子,臉上蒙著面紗,背著藥箱站在沈少卿身側,說話的語氣像是個百靈鳥。
「受了傷就要拼命,治好了之後殺更多的匈奴不好麼。」當時劉滿以為她在誆他。
他來沈少卿身邊沒多久,只聽說他身邊有個大小姐。這樣一個嬌養在閨中的小姐,每日裡繡花都怕紮了手,懂什麼叫做戰場之上刀劍無眼?
他求死一般的任由她折騰,卻沒想到她當真肯吃苦。
她每日都來,次次穿著花花綠綠的新裙子。卻在軍營中一待就是一整日,不僅是給他治肩膀,只要是看見的,她能救都會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