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途多舛,一直不如別人。他在死前,是否想過認回李家呢?
如果他們母子見面,李江能不能認得出她?
那些想來都如隔世般……確切說,也實在是隔世了。糙席一卷,枯墳一座,她家郎君,在這裡靜悄悄地死去……無人在意,無人關懷。
聞蓉落了淚,她扶著牆的手指發抖。她喃喃自語,&ldo;我兒……我兒……&rdo;
她已有些痴了,聲音淒涼而悲愴。當她俯跪在地,貼牆而坐時,當她露出悲涼的神情‐‐她不再是李家大夫人,她只是一個丟失了孩子、多年尋找無望的母親。
她的一生糙糙,她家郎君也半生糙糙了事。而她就是回顧他那短暫的一生,她連他的相貌都不知道。人生如漫長一線的河中燈盞,順水向下飄,飄遠了,便再見不到了。月下流川,火照三途,往事再不可追起。
&ldo;我兒……我兒‐‐!&rdo;
聲聲泣血,杜鵑力竭。冬日初雪落下,紛紛然,世界清白。
一個母親的可憐呼喚聲,讓周圍一眾公事公辦的吏員們動容。有的人眼眶跟著紅了,有的人嘆口氣,感慨世道之無常。縱是尊貴至此,失去自己的孩子,聞蓉渾渾噩噩十年來,人不人瘋不瘋……她趴在地上大哭,雪落在她身上,萬物被雪所蓋,聞蓉的哭聲已經沙啞無比。
聞蟬也紅了眼睛,跟著落了淚。她對曾有一面之緣的表哥並無感覺,並且即使那位真正的表哥找回來,聞蟬也確信自己八成和他不會有什麼糾葛。不是每個出身混混的人,都能吸引聞蟬。不是每個少年郎君,都擁有李信一樣翻手為雲覆手雨的手段。
她其實已經忘記了李江……
李江面容俊俏,還在她落難時幫過她從李信手裡逃脫。她為表感激,還送了玉鐲給他……聞蟬再沒有見過那玉鐲,恐怕李江根本沒有機會用到。
她都忘記了李江。畢竟面容秀氣的郎君,聞蟬身邊到處都是……
還是李信告訴她的,讓她想起了當日之事。
她昔日曾見過真正的表哥,曾對他感覺很親切。但也就那樣了……聞蟬始終對李江站在旁觀的角度去看,然聞蓉作為親生母親,已經哭得喘不過氣了。
天下母親,在這樣的時刻,都是最為悲傷的。
聞蟬蹲下身,抱住全身發抖的姑姑。她仰起臉,雪花落在她乾淨清朗的眸中。她的眼睛裡,倒映著細細碎碎的雪花。雪粒漫漫飛舞,宛如柳絮,沒有邊界。它踩著冬日清寒的腳步而來,它撒滿天地間。氣候陰沉,天色無光,南方的雪並不如北方那般大,隔著巷子,聞蟬已經聽到有孩童大人們驚喜的叫聲‐‐
&ldo;下雪了!&rdo;
&ldo;真的是雪啊!&rdo;
無論多少次,都一樣的驚喜。
一牆之隔,有人歡喜落雪,有人悲傷失子。人間的悲歡喜怒壯烈無比,而雪粒子,仍然浩浩然地鋪蓋整片天地。天光暗暗,白雪紛揚,點點白霧墜在上空,又籠罩著會稽郡城。
燈中罩著的火燭已經熄滅,光黯了下去,但並沒有漆黑。雪花照著天地,將人間映得玲瓏純白。
舊祠堂的門開著,門口廊下扔著燈籠,僕人們驚喜地看著天地間的飄雪。李懷安坐在門檻上,靠著門,側頭看著庭院中的雪。李信仍是那個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