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肅觀道:“太后說了,正因銀川公主太聰明瞭,讀了太多書,想得也太多,所以一生下來,她就覺得自己有罪,也因此,他命中註定……會被剝掉女人最珍貴的東西,遭受天罰。”
銀川公主端坐如常,望來還是那尊菩薩,可臉上卻滑落了兩行淚水。
楊肅觀俯身彎腰,輕聲道:“殿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臣不是多話的人,生平也絕少做什麼承諾,可一旦把話說出了口,就一定會做到。你的業報,在你自己的手中。”
逝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先前“大掌櫃”曾做了兩個允諾,一是答應為銀川尋人,二來擔保她日後的平安。只消公主願意,江南江北,海闊天空,任其遨遊。縱使“須彌山”的帝王遣使降罪,那也無須擔憂,因為公主的背後也有人撐腰,那便是“摩婆娑宮”的阿修羅王。
良久良久,忽聽銀川道:“楊大人,你可知紅螺天女的故事?”楊肅觀道:“臣聽說過。”銀川輕輕地道:“那你告訴本宮吧,天女最後去哪兒?”
楊肅觀道:“返回天上去了,是嗎?”銀川幽幽地道:“你說對了。天女從何而來,就該回去哪兒,這就是她的宿命。”楊肅觀默默聽著,忽道:“殿下,你知道臣如何看您嗎?”銀川輕輕地道:“楊大人請說。”
楊肅觀道:“您是佛,六道中的大施主,肉身佈施,普濟諸窮苦。”
銀川嘆了口氣,低聲道:“那你呢?你也是大施主嗎?”楊肅觀道:“殿下,您也許不知道,臣初讀佛經時,就好生佩服一位神明,您可知他是誰嗎?”天女淡然道:“我不知。”
“修羅。”嘩地一聲,大掌櫃提起算盤,將之歸整了,隨即俯身過來,凝視著她的眼眸,靜靜地道:“因為六道之中,只有他敢質疑佛。”
聽得如此忤逆言語,銀川嬌軀微顫,一時間也不知是怕、是驚。楊肅觀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凝視著她。兩人相距咫尺,呼吸可聞,半晌,銀川忽然伸出手來,捧住楊肅觀的俊臉,輕聲道:“楊大人,你可知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什麼地方?”
天女總是如此,舉止一定出人意表,楊肅觀掙脫了她的手,並未回答,卻聽銀川道:“是在西域。”楊肅觀眼中現出錯愕,銀川微笑道:“楊大人,你沒去過西域,是麼?”
楊肅觀默默聽著,突然提起手來,敲了敲桌子,道:“六當家。”話聲一出,卻聽腳步聲響,房門外行入一顆光頭,陪笑道:“小的在。”楊肅觀起身離座,穿上了外袍,道:“把奏本送到祖師殿,其餘全帶回府中。”
那六當家忙了起來,只將帳本分門分類,但見“上下川東道”、“川西道”、“川北道”,層層疊疊,全是“大掌櫃”方才忙活兒。
楊肅觀起身了,什麼都沒說,銀川也不多追問,她靜靜坐著,只見那個“六當家”不住迴避自己的目光,想必也認識自己。她察看半晌,忽道:“你是羅摩什,是嗎?”那光頭吃了一驚,忙道:“殿下……殿下認錯人了,臣…… 臣確實是羅摩什……可又不是羅摩什……”銀川聽不懂了:“什麼意思?”那光頭咳嗽道:“以前的羅摩什,已經死了……現下這個是新的……”
聽得羅摩什的胡言亂語,銀川忍不住笑了:“羅摩國師,當個壞人,其實也不容易,是嗎?”羅摩什默然半晌,忽地嘆了口氣:“殿下,活著這件事,本來就不容易。”
來者正是羅摩什,昔年號令萬軍,算無遺策,還打算把公主活活燒死,何等氣勢格局,如今年歲已老,卻成了這等淒涼模樣。眼看羅摩什低頭不語,銀川道:“你們帳都算好了?”
羅摩什醒覺過來,趕忙哈哈陪笑:“外……外帳好了。”銀川秀眉微蹩:“什麼意思?”羅摩什嚅嚅齧齧,不敢擅言,楊肅觀便道:“給皇上看的帳,稱為外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