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飛鴿傳書,軍情必然十萬火急,大掌櫃居然不看不批不理睬?眾人望著那高如小山的公文堆,都感目瞪口呆。那探子不敢多話,只得叩首三次,便自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密探已然走了。大掌櫃再次閉目養神,鼻息沉沉,竟然又睡了。庫房裡靜得怕人,羅摩什與屬下面面相覷,卻都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找機會尿遁,忽聽腳步聲陣陣響起,又有人過來了。眾人回首去望,來人卻又是那蒙面密探,羅摩什不知此人何以去而復返,皺眉便問:“不是才送過文書麼?怎又回來了?”那黑衣人微微一愣,奇道:“回來了?我什麼時候來過了?”
羅摩什瞼上一紅,先前密探的口音是西北腔,這人卻是江南嗓。此黑非彼黑,原來這位蒙面人不是方才那條黑狗,而是一隻黑貓。羅摩什咕噥一聲,正要接過文書,那密探卻不給他,只伸出手指,又朝彌封處點了點。
火漆印記,四四方方,卻也點出了來歷,這是四當家的“黃金指環”。羅摩什大驚之下,急急讓到一旁,那密探單膝跪地,又將文書呈給大掌櫃。
羅摩什心下緊張,四當家職責重大,此番南下護衛那柄鬼東西,想來戰況兇險。“魔刀、勇劍、聖光”,為了那柄刀,朝廷十年來耗費百萬兩白銀。現下金凌霜若有什麼不幸訊息傳回,必是震動人心的大事。羅摩什暗暗發愁,他與金凌霜算是老相識了,彼此雖沒什麼交情,但前朝老將死一個少一個,不免兔死狐悲,轉眼又要過年了,只盼事情俐落,別要出了亂子。
玉白的手指接過信封,大掌櫃舉手一看,一見是四當家送來的公文,再次不拆不讀不批示,逕把信封拋上了公文堆。
快垮了……羅摩什望著通天高的公文帳本,只感駭然,大掌櫃舉止莫測高深,好似要瞧瞧公文能積壓得多高,硬是不睬。羅摩什吞了口唾沫,正想出言探詢,忽然之間,便又閉上了嘴。
管他的……這人可是“大掌櫃”啊……連江太師也敗在他手裡,自己還怕什麼呢?
大掌櫃生平縝密,絕不出錯,他不像江太師一般說學逗唱,大掌櫃的話很少,一旦開口,上下凜遵,一招使出,眾皆驚服,比起前朝廠衛,“鎮國鐵衛”更乾淨、更廉潔,更噤若寒蟬,也更唯命是從。
唯命是從的意思,就是不可胡思亂想。有諸葛亮當老大,自己何妨做傻瓜?就算“大掌櫃”脫褲子放屁、穿褲子拉屎,大夥兒也不該多問一句。因為“上頭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有一些大道理在內,只是自己這個白痴琢磨不出而已啊!
江充在上,滿朝盡成安道京,有口無手;大掌櫃指揮,朝廷便多了一堆帥金藤,有手無腦。
總而言之一句話,地獄一共十八層,大夥兒還沒逛完啊!
正喬裝啞巴間,“大掌櫃”輕輕打了個哈欠,終於站起身來,想來要走了。羅摩什大喜欲狂,自知可以回家泡熱澡,他痀僂著身子,大聲道:“恭送大……”
掌櫃還沒說,玉蔥般的白手指招了招,卻要自己跟上來。羅摩什心下叫苦連天,只得隨行上去。背後下屬倒是把聲音拖得慢慢長長,一路把自己恭送了出去。
來到門外,寒風陣陣刮來,涼意直從褲腳裡鑽了進去,冰得自己腳步蹣跚。只見軟轎已在府庫門前相候,這四名轎伕望似尋常,其實個個武功精強,全是金凌霜精心選出來的好手。羅摩什向屋頂上偷瞄一眼,果然又見到了一個黑影,那是“六丁六甲”,也是大掌櫃貼身保駕的隨扈死士。
“大掌櫃”今日興致好,逕從轎旁擦過,卻沒坐上去。眼看大掌櫃不入轎,羅摩什臉上擠著強笑,道:“大掌櫃,您……您現下要去哪兒?”大掌櫃撇了羅摩什一眼,輕輕說道:“咱們去迎接一個人。”
平輩送往迎來,稱作接風送行,以下對上,方得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