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通哈哈大笑,越想越是得意,他見一株樹下頗為寬敞,草皮尤其柔軟,想來合適打滾哭喊。便笑吟吟地來到樹底,打算喬裝行乞。
拿出了破碗,正待取出汙衣換上,卻聽背後一人笑道:“這不是綠竹巷的王一通?也來看花燈啊?”耳邊傳來熟悉的話聲,王一通回頭望去,卻見面前站著一名男子,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看這人嘴歪鼻塌,醜得怕人,不是花貓巷裡的董老五是誰?
屋漏偏逢連夜雨,好容易來到紅螺寺,哪知財神爺沒來,卻先遇上禽獸逛花燈。這個董老五世居花貓巷,鎮日打著鄰人老婆的念頭,算是半個地痞。想起董老五平日言行無恥,王一通額頭冷汗涔下,趕忙舉袖遮面,假作不識。
董老五起疑道:“王一通!你不認得我啦?”眼看王一通拼命閃避,董老五更是疑惑,他低頭一見。猛地見到一個破碗,不由驚道:“他奶奶的,你死小子拿個爛碗?可是做乞丐啦?”
聽得乞丐身分被人揭破,王一通大為害怕,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眼前道理再明白不過,人心涼薄,雪中送炭絕無僅有,要找落井下石之輩,真乃俯拾皆是。自己落難事小,萬一給董老五得知自家慘況,這地痞必會想盡法子誘拐妻女。說不得,這當口決計不能承認身分。當即喝道:“去!什麼王一通、王二通!本大爺姓黃,不姓王!”
“放屁!”儘管王一通堅稱不識,董老五卻似咬定了他,登時喝道:“老子嘴斜鼻子歪,這雙眼可沒歪個半點。就是你,王一通。”說著東瞧瞧、西逛逛,蹙眉道:“聽說大洪堂生意不好,遣了幾個夥計回家,你該不是其中之一吧?”王一通不敢再說了,趕忙收拾包袱,便要換處地方行乞。偏生董老五起了疑心,卻只死纏不放。兩人繞樹打轉,怎麼也甩脫不開。
頭頂太陽漸漸下山,時光寸寸流逝。可憐綠竹巷裡的美男子、大藥鋪裡的好夥計,如今熱汗滿身,卻拿不出一點辦法。
一旦夜色降臨、房東上門收租,那就保不住房子了,萬一無家可歸,自己的愛女便要送人大戶人家做丫鬟,美貌妻子則要墜入青樓賣笑,連董老五那廝也能嫖……
不行!當此生死時刻,唯有向天下蒼生呼救。王一通咬住銀牙,握緊雙拳,挺起胸膛,自望地下跪倒,雙手高揮道:“好心的小姐太太、英俊的少爺老爺,快賞小人一文錢啊……”
晚霞漫天,在董老五的哈哈大笑中,王一通大喊大叫,自向四境蒼生求救,華轎紛至沓來,達官貴人步上高臺,但聽噹啷一聲,錢子兒飛入香油筒,又聽噹啷一響,銅板摔到攤老闆的桌上,說也奇怪,善男信女好生慈悲,王一通的碗裡卻沒有半點東西。
太陽一點一點下山,王一通一個又一個頭拼命磕著。可不知怎麼回事,行人來來去去,望著一通的眼神帶著訝異、帶著納悶,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晚霞曬上王家男主人的背,暖呼呼的,可一通的心裡卻是一片冰涼,他不懂為何沒人施捨他……也許是因為他喊得太細聲,也許是他的模樣不夠可憐,也許是淚水弄花了假黑泥,總之除了董老五的冷笑譏嘲,就是沒人可憐他。
最後一線晚霞隱沒,太陽終於下山了,“咚”地一聲,王一通也磕下最後一個頭。
大地昏暗,面前的碗卻還是空的,這場歹戲總算演完了。一通軟倒在地,呆呆喃喃:“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正要舉袖拭淚,忽然心下大驚,這才醒覺自個兒的衣袖仍是寶藍色的。
原來如此……也難怪無人理會自己……原來他還穿著那身寶藍長袍,根本沒換上汙衣裳啊。誰會可憐他呢?
原來……如此……啊……先前給董老五一鬧,什麼都忘了,可憐這輩子煎過幾千帖藥,從未出過半點差錯,今日卻在陰溝裡翻船。王一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