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湛臨出發前,衛兗問她是否去送,她犯倔病道:“死了也不想見他。只盼他趕緊打跑羌人,我們快下山。”
想起慕湛,他所做的沒有一件事是不叫她恨的。
她想著反正自己是要死了,到了地底下,若她一個人遇到舅舅,遇到獨孤厭,遇到那些要害她的人,還得需另一隻鬼來保護,不如叫他陪葬。
☆、悔悟
慕湛這一仗打了整整七天,羌人熟知地形,論體格不必烏桓人差,騎射亦出色。他左肩中了一箭,又險遭埋伏,這一仗規模雖小,可不比他以往打的仗輕鬆。
回寺裡的日子恰是七月七,有牛郎織女星引路。
還未到四中,隔著個山頭就聽到和尚的唸經聲,他先是反應這山上的破寺竟有人光顧,細聽才聽出是渡魂經。
小時候母親去世,寂真也念過渡魂經。
那是最冷冽的梵音,他用了二十幾年也沒能忘記。
一旁的小士兵問道:“將軍,寺裡做法事呢,咱們要現在過去嗎?”
像被一支箭突然射中心臟,是在他右胸腔裡跳動的那顆真正的心臟。他的心跳、脈搏、呼吸在這一刻全都停止。
他駕著自己的紅鬃馬,破寺門而入,眾僧退讓。
他在馬背上望著那石臺上躺著的人,她蒼白如山巔雪,只剩眉眼是濃郁的黑色。
河西時他有意逗弄她,趁她描畫時把她的臉埋到雪窩裡,非得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肌膚賽雪。
這丫頭有時也蠢得可憐,他說雪比她更白,便要大鬧一場。
現在想起來,她只是嫌他是個五大三粗的人,不配評判她。
衛兗與法師說了句話,僧人又重新念起了經。
戰爭中每天都有人死,他手下亡魂亦可堆積成山。慕湛九歲被北平王領上戰場,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淡生死。
他衝上前無問衛兗:“她呢?”
衛兗不理他,同僧人們一起念著渡魂經。阿六敦這兩日都守在此處,才與他說明情況:“前天晚上衛姑娘開始發燒,後半夜體溫突降,我們這兩日一直守在她身邊,終究沒熬過昨天。”
他不信阿六敦所說,或許這一切就是夢一場,他要叫醒她,讓她同他一起逃離這噩夢。
也許一睜眼,他們還在河西嬉笑打鬧。
“將軍!”士兵都上前攔他,他拔出劍,指著這幫最親的兄弟:“都給我滾!”
“呵呵。。。”輕笑由衛兗的嘴裡發出,他仍舊是平常的樣子,霽月光風,胸懷乾坤,高貴地似遙遠冰山。
“她今年只有十六歲,原本該在閨中待嫁,和平凡女子一樣。是你我一同害死她的。阿奴,我們殺了那麼多人,也殺了她。”
慕湛不顧別人說些什麼,彎腰將沉睡的衛泱打橫抱起,原來她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重量,即使抱在懷裡,都隨時會隨風飄走。
“人都沒了,你還能如何?你若要為她償命,我不攔你。”
人沒了。。。
她仍穿一身紅裘,令他想起她從東陽城出嫁那日穿的紅色嫁衣,彷彿下一刻,她就要睜眼衝他微笑,圓圓的臉喜慶地似個吉祥娃娃。
人人各有一方世界,他當她只是睡著,抱著她前往屋中,誦經的僧人仍誦經,山頂積雪被風吹落,好似一場飄雪,紅霞燃燒,群峰崷崪,這天地如夢一場。
替她掖好被子,不禁回想過去做夫妻的日子,兩人白日裡似仇人相見,夜裡也多分房而睡,偶爾待她熟睡了去她身邊,卻像個婆子一樣替她掖被子。但凡她發現他在身邊,總是要立馬起來鬧一場的。
“都說你溫柔嫻靜,怎麼我覺得你就是個瘋丫頭?真是與溫柔扯不上半點關係的。。。你最聽不得我說你壞話,若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