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區到底倒塌了多少房屋,死了多少百姓,也不知道今晚和明天還會不會發生地震,更不清楚地震是幾級,震中在哪裡,但望著眼前一個個愁眉苦臉、狼狽不堪的災民,我已明顯感到了地震的殘酷與無情!
當晚,成都註定不眠,我也難以入睡。深夜12點,我來到成都天府廣場。來之前我就聽說,這天從清晨到晚上,數萬四川人民一直聚集天府廣場,整整一天,偌大的廣場始終持續不斷地響徹著四川人民那驚天動地、撼人心魄的哭訴與吶喊!而此刻,廣場的四周,依然有人在祝福,有人在祈願,白色的紙花,一朵一朵,血紅的燭光,一束一束;廣場的中央,則是數以萬計的年輕人,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圍著廣場不停地轉圈。突然,我看見,成千上萬雙手臂同時高高擎起,旋即一起喊出一個山呼海嘯般的聲音:中國加油!四川雄起!中國加油!四川雄起!……在大悲大痛降臨之際,居然還能發出如此激情澎湃、百折不撓的呼喊聲,這就是四川人——詼諧幽默的四川人,桀驁不馴的四川人,我行我素的四川人,無所畏懼的四川人,壓不垮、震不倒的四川人!這一刻,我彷彿聽到了億萬四川人民的心跳,感到了億萬四川人民的份量!我被深深感動了,也被深深震撼了,禁不住連連仰天長嘆:川人不死!川人不死!
此後10天時間裡,我隨中國作家抗震救災採訪團在災區奔波採訪。採訪團結束後,我又獨自留下,第二次進入災區,奔走了10天10夜。兩次行程近7000公里。其間,我曾強行衝進北川;我曾遭遇級餘震;我曾在四臺推土機的夾縫中躲閃拍照;我曾兩次進入成都軍區陸航團;我曾四次進入成都市兒童醫院;我曾五次進入成都市精神病醫院;我曾走遍了災區重點倒塌的學校;我曾在瀰漫著屍體腐爛氣息的廢墟中掏出一個個打滿紅勾和100分的作業本;我曾與800多名學生家長在廢墟上度過了最悲慘的兒童節;我曾在雨中跪在數百個孩子的墳前以淚洗面;我錄下了120多個小時災民的哭泣與訴說;我拍下了5000餘張現場真實的照片。我還看見,成千上萬的鄉親在逃亡,無數失學的孩子在流浪,90歲的老人在廢墟中尋找孫子,三歲女兒在災棚裡哭喊著要媽媽,年輕的妻子跪在墳前叫著丈夫的名字,白髮蒼蒼的母親爬在房前哭喊兒子,雙胞胎雙雙血濺教學大樓,五口之家同時葬身廢墟,花朵般的少女被切除胸脯,七個月的嬰兒雙腿截肢……尤其當我置身於一所所倒塌的學校,面對廢墟上血跡斑斑的書包與課本、鋼筋與磚頭、衣物與屍骨,以及無數嚎啕大哭、悲痛欲絕的父母時,我第一次才真正懂得了什麼叫悽慘,什麼叫悲傷,什麼叫撕心裂肺,什麼叫悲痛欲絕,什麼叫萬念俱灰,什麼叫生不如死!於是極少流淚的我,每天總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一次竟陪著數百名學生家長在廢墟上流了兩個多小時的眼淚,以致回到北京,採訪本上依然可見斑斑淚痕。肯定地說,在故鄉的廢墟上,我已流盡了一生的眼淚! 。。
序幕 震中不在汶川(4)
然而回到北京後,我還是感到怎麼也不對勁。好像身體回來了,魂還在災區,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恍惚,難受,坐臥不安,心緒難寧;眼前一直晃動的,是一個個遇難的孩子,一群群逃亡的災民;耳邊始終迴響的,是廢墟上的哀樂,家長們的哭聲;開啟電腦就發呆,坐上飯桌就發愣,以至於妻子每天不得不反覆提醒:鳴生,這是在北京,不是在災區!
於是7月16日,我再次返回故鄉,返回災區。這次我住在什邡市最偏遠的紅白鎮,住在黃繼光生前所在團的帳篷裡。我對紅白鎮一開始便情有獨鍾,5月中旬,曾冒險闖進那裡。當時紅白鎮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受到重創的災民,已經失去了哭訴自己的力氣,所以一直沉默不語,而不像汶川、北川那麼引人矚目。據說,當初*、*兩位國家領導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