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無端跪坐在地上,身上還濕淋淋的,霧氣未乾的頭髮披在身後,還有幾縷順著額頭鬢角落下來,老實地垂在他圓潤的臉側,臉上的泥巴還沒擦乾淨,幹了以後活像一隻灰頭土臉的小花貓,可他的神色卻很安靜。
安靜得幾乎有些不像個孩子了。
幽幽地閃著光的星線像是有生命一樣地糾纏在他的手指上,交織出某種難捨難分的繁複,不過半尺見方的星盤上散落著無數顆沙土大的星子,緩緩地轉動著,看似一隻手便能扶亂,卻又隱隱彷彿有一個巨大的、難以想像的推手,永遠在後面推動著它似的,誰也無法阻止那星辰的動作,億萬年如是。
不知為什麼,白離忽然覺得這個少年離自己好像很遠很遠,就像地面到雲端那麼遠,怎麼伸出手也夠不到似的,他便忍不住說道:&ldo;你不要算了,怪費神的,我們狐妖一族,哪個稍有修行的沒經歷過個把天劫呢?熬過去便是了。&rdo;
施無端應了一聲,手中的小木棍卻沒停,也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
他手上畫著的算式,外人看來複雜,其實不過是剛剛入門一點的&ldo;三聯算式&rdo;,並不算什麼,施無端想當然地覺著白離是和自己一樣的小孩子,掐掐算算不過活了幾年光景,能有個什麼前因後果呢,便挑了這麼個演算法。
誰知片刻後,他皺皺眉,&ldo;咦&rdo;了一聲,臉上的泥巴幹了,有些癢,他就用木棍在臉上搔了搔,自言自語似的說道:&ldo;怎麼會算不出呢?奇怪。&rdo;
白離便又道:&ldo;那就不要算了。&rdo;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施無端小孩心性,平日裡九鹿山上的星盤不得隨意帶出山,好容易拿到一小塊,一心想要給對方瞧瞧自己的本事,哪裡肯善罷甘休?於是故作大方地擺擺手:&ldo;你別急嘛,三聯式是給才入門的小孩子練算功的,就算是摸命星,也只能窺到個大概,時常不靈的,等我換一個演算法你再看。&rdo;
白離張張嘴,沒來得及阻止,施無端卻已經揮舞著小髒手,把方才寫的一堆算式都給抹乾淨了,以極快的速度,密密麻麻地列了一打叫人更加眼花繚亂的東西上去。白離只見那星盤中的星絲不知怎麼的暴漲出來,由靜靜纏著施無端手指的幾根猛地變成一團,全都墜在少年的手指上,不過片刻,施無端的手自手腕往下已經全被埋得看不見了。
那些星盤上的星子發出詭異的光,竟連一邊的火光都壓了下去,白離往裡看了一眼,竟覺得以自己的修為,也能叫那混亂的星際晃了心神去,忙搖了搖頭,移開目光,不敢再瞧。
施無端畢竟年幼,算式寫了一半,額角便沁出了細汗,懸在星盤上的手也叫那不知從何處湧出來、無止無休一般往他手上纏的星絲墜得有些微顫,那些星絲卻自他的手指處慢慢地亮起來,施無端的臉在那光芒的掩映下顯出幾分青氣。
白離看得心驚,覺得那東西像是在吸著施無端身上的什麼東西似的,便伸手去抓住施無端纏著星絲的手指。
他才剛碰到星絲,一股大力便生生地將他彈開,指尖燒著了似的灼痛不已,白離低頭一看,竟發現觸到星絲的手指紅腫起來。
他忍不住叫道:&ldo;無端!&rdo;
施無端卻好似沒聽見,下筆飛快地在地上畫著,像是整個人已經陷進了漫無邊際的星海里一般。
星算之術雖然在普通人聽起來雲山霧裡的,好似多了不起,其實在修道之人中算不得多偏僻,不用說九鹿山這樣的名門大派,便是尋常的偏門小派,也大抵會傳授此術。只不過殷晟大陸上修道者大抵偏向&ldo;武修&rdo;或者&ldo;道法&rdo;之術,即便打根基的時候,像小時候識字念三字經之類地學一些星算,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