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白離蓋在他身上的東西是一大片暗紅色的葉子,若不是上面隱約的葉脈,竟叫人真的以為它是一塊布,角落裡沾上了一小塊血跡,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還是……的。
施無端也省事,撕了根布條隨手穿穿綁綁,便將這麻袋片一樣的東西給弄成了一件人穿的袍子似的,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古怪來。以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衣服便被他勉為其難地當成被子,睡下時略微搭在身上。
一開始,他胸口還好像堵了口氣似的,幾日下來,竟被這躲躲閃閃的魔君鬧得沒了脾氣。
放在身邊的肉串顯然不是一整條動物的腿,像是被利器削下來一塊一塊的,模樣十分奇特。
施無端一邊恨恨地咬著,一邊想道: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我還沒躲他,他竟然還受氣的小媳婦一樣躲起我來,他孃的敢殺不敢埋,敢做不敢認,還要在這裡貓哭耗子,算什麼東西!
白離只有趁他睡著的時候才悄悄地進來添火放食物和水,惡火境裡並不太平,不過他此時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那些個東西尋常也奈何不了他,只是施無端身上那塊像蠶絲一樣的葉子,叫做圖迦葉,傳言是用一種神鳥的血染成的,長在山崖上,有千百萬隻神鳥後代&ldo;步虛&rdo;看守,那畜生能飛善跑,牙尖爪利,還成群結隊,為了取這麼一片,白離幾乎轟了半個山頭,末了自己一個不小心,也被一隻將死的步虛叼下來一塊肉。
然而當他將沾著自己血的圖迦葉蓋在施無端身上的時候,卻奇異地感覺傷口不疼了,甚至舒了口氣。
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親手掐死施無端,他甚至對著他的心窩射過一箭,然而他從未真的見過氣息奄奄、一身傷痕的施無端。
那……就像是顏甄在他的房裡用蹩腳的水鏡,叫他看見施無端脆弱地躺在床上時候一樣,甚至是比那時候還要劇烈的切膚之痛。
忽然恨,忽然茫然,忽然後怕,忽然膽戰心驚。
遠遠地瞥見施無端似乎面朝牆面一動不動地睡著了,白離這才看了看手裡烤得糊一塊生一塊的肉,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他用指甲幻化的利刃,小心翼翼地把少有的幾塊看起來能入口的肉剔下來,用一根新的簽子串了,放在乾淨的大葉上,放在背對著他的施無端身邊,這才自己處理起剩下那些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焦黑碎肉。
遇到生的地方便在火上烤一烤,將血腥味去了再入口,熟過了頭的那些,只能扒掉上面的黑灰,逼著自己吃下去。
活像咽藥似的,自己也覺著自己簡直是手比腳還笨。
等收拾好了碎骨,白離終於不受控制地抬頭往施無端那邊看了一眼,隨後便像是目光被黏住了似的,痴痴呆呆地盯著對方弓起來的後背看了很久。末了白離遲疑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走過去,活像做賊一樣地來到施無端身邊,蹲下去十分輕柔地攏了攏散了一地的頭髮,又見他身上搭著的破布衣服,瞳孔收縮了一下,平靜無波的表情有一剎那的破裂,然後極遲疑地伸出手,將那異常不講究的&ldo;被子&rdo;給往上拉了拉。
直到這時,他才看見,施無端的眼睛是睜著的。
白離指尖一頓,好像被燙著一樣地縮了回來,施無端背對著他沒回頭,卻突然冷笑了一聲,問道:&ldo;怎麼?你是不是還要喊聲非禮?&rdo;
白離本就算不上牙尖嘴利,此時腦子裡一片空白,更不知該說什麼了。
施無端卻突然坐起來,回手給了他一個大巴掌,這一下實在手黑沒留情面,打得白離竟偏過頭去,腦子裡轟鳴一片,一時間什麼也聽不見,像是一邊的麵皮被火燒了似的,嘴裡泛起血腥氣。
他心裡本能地泛起殺意,指甲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