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並不想中途收回刀子——
“他不是我朋友,”沈雁聲音低沉,堅定,慢慢地複述了一遍,“您剛剛沒有馬上反問我,我想……您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只是潛意識不想去求證而已。”
沒有回應。
沈雁眼睛抬也不抬,手上的刀繼續向前推進,削出來一條又連貫又均勻的帶子,可見刀握得穩。儘管聲音並沒有刀那麼穩:“他不想讓我對您坦白,是因為他覺得知道這些事情的話……可能會讓您難過,甚至發怒。如果因為自己破壞了我們之間剛剛修復的關係,他會自責到死。”
依然沒有回應。
“可我卻認為,這種沒辦法告訴別人,沒辦法公諸於眾,最後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痛苦的感情……和您當年對爸爸的感情,很相似。”
沈雁到這裡停了一下,聲音喑啞,又低又沉。
“經歷過這些的您,甚至比我……更應該體會到他此時此刻的感受,不是嗎?”
刀刃到達了終點,他握刀的手微微繃緊,看著那段從頭到尾連在一起的蘋果皮落下去,像是講述完畢一個有始有終的故事。
他們的故事也會有始有終,不會在中間斷開。
他們也會堅持到終點——
“媽媽,我想給我喜歡的人一個名分,想把他接納為我的家人。”即使自己繼承了同一個姓氏,也不會踏上同一條道路。他抬起頭,目光坦直,“我,決不會成為我爸爸。”
“我回來了。”
齊誩人未至,聲先至,在進門之前已經微笑著開口打起了招呼。
拆石膏的過程其實很短,只是排隊的時間比較長,等他回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左右。可當他邁進門時卻發現病房裡面的兩個人還在原來的位置上,連姿勢都沒怎麼變,而且都不說話。
女人仍舊一動不動靠在床頭坐,一雙眼睛低斂。
沈雁仍舊默默地削蘋果——只不過那是一隻新的蘋果,齊誩注意到桌上的果盤裡還放著一隻已經削過皮的,卻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吃,而且顯然已經放了一段時間,表層都變成了深棕色。
齊誩注意到這個細節時微微一怔,直覺氣氛不對,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麼了?”
沈雁聞言抬起了頭,如往昔一般朝他輕輕笑了笑:“沒什麼——拆石膏辛苦了,醫生怎麼說?”
似乎和平時沒什麼不同。齊誩觀察了一下沈雁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哪裡不自然,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便笑著舉起恢復自由的左手:“醫生說我現在可以用左手了,不過不建議做劇烈運動,一般程度的鍛鍊就沒問題。”
沈雁靜靜望了他一會兒,眼神非常溫柔,輕聲道:“那就好……坐吧,等我削好這隻蘋果,大家一起分來吃。”
既然他提到蘋果,齊誩便不由自主地接過了話題:“對了,桌子上那隻削好的怎麼不吃呢?擱那麼久都氧化了。”
沈雁的回答卻似乎完全不是在說同一件事:“沒關係,已經過去了。”
說罷,把那隻變色的蘋果扔了。
什麼沒關係?
什麼過去了?
齊誩還愣愣地看著他,他已經削完了蘋果,並用刀切下一小片來,很順手地往上一遞:“來,嚐嚐。”
在家的時候沈雁也常常這麼做。
於是齊誩想也沒想,條件反射地彎下腰,輕輕一張口銜住了。
“唔……”
這時,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家,而是在病房裡,一驚之下將蘋果匆匆忙忙吞嚥而下,險些噎住。當他如同消滅罪證一樣狼狽地吃完,餘光忍不住悄悄打量女人的臉色,希望她沒注意到。
女人注意到了。
不但注意到了,而且一直紋絲不動